第五十四章:梦醉西厢

小说: 愁锁清梦 作者: 心若静宁 字数:3978

  【紫禁城。位育宫】

  福临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大臣递上来的奏折,看到一个字不会,看了看旁边的太监,“朕。。。。。这个字看不懂”他支支吾吾道,作为一个皇帝会有不懂的字,这真是件稀奇的事,但他就是不会。平时都是她在身边陪着他看书,现在她不在,有什么字不认识也不知道该问谁了,宫里的太监大多不识字,“啪”合上奏疏,忽的一阵心烦意乱,吩咐吴良辅:“朕饿了,要御膳房做点冰凉爽心的小点来”她常常在夜晚他忙得无暇分身的时候送上一碗莲花羹、有时候是菊花糕、有时候是千层糕、有时候是玫瑰露,她真是心灵手巧,做的精灵剔透,变着法儿,从来不会有重复,她还会把冰块放进被子里,倒出来的茶是凉的,说那样不会烫着。有时候宴会上吃得多了,她会用菊花泡茶,加上一点枸杞,说是能消账。做的梨花膏清润,吃完之后一股清香气息还残留在唇齿间,如今真是想念。她常趁着他批改奏折时自己坐在桌上绣着花样,绣着荷包,他起先以为那是她做给他的,却见她做完一个就自己藏起来,也不给他,不跟他说,他只好装作不知道,她已经绣了好多荷包了,都藏在那个木柜里,他来到坤宁宫,门关着,他推开门入内,清秋与芳伶出来请安,他摆手让她们退下了,慢慢靠近内阁,他与她的良宵欢好都是在这里的,她喜欢采集香花缝成香包,挂在亵衣里面,身上沾染了花的香气,想着想着,有些醉了,轻轻抚摸着榻上的锦被,还是那床大婚时用的,他说,换一张吧,这是大婚时的用的,该换的,她笑,臣妾不愿换,皇上一见到这被子,就会想起当初大婚时对臣妾说过的话。他抬起头看她的眸,里面是不可忽视的认真,他笑虐:“这后宫佳丽无数呢,皇后怎么会奢望这一句话的永远呢?皇帝的誓言像家常便饭一样寻常,皇后这么认真作甚?哪一天我要是不喜欢你了,要把这誓言收回来呀。”屋子里静默下来,这段话是他笑着说的,她却不答,他有些慌了:这本来就是说出来调节气氛的,但看她的脸色又是那么凝重,是不是说错什么了,她脸色缓和了点,然后说,皇上若有一天不喜欢臣妾了,请告诉臣妾,不要让臣妾自个儿揣测,他问为什么,她微微一笑说,红颜未老恩先断,皇上那时高床软枕怀中软香,臣妾在那儿也是碍眼,皇上不想再见到臣妾了,臣妾就要离开了。他问,你去哪?科尔沁?她摇头,臣妾去一个皇上找不到的地方,天高海阔,什么都好,绝对不会碍着皇上眼了。他看见她泪光盈盈打转,心中一阵刺痛,看来真是严重了,急忙吻上她的脸,吻去她流下那滴泪,呵呵着说,别哭啊,哭了不好看,跟你说笑的。她是科尔沁第一美女,聪慧且贤淑,他的心思,也只有她一个人明白,她愿意聆听他走过那段路,所有委屈、痛苦都向她倾诉,她会耐心地听温柔地劝慰,会唱好听新奇的曲儿,声如嘤鸣清脆婉转动人,那些音符在他心头荡漾,像一条小溪流,将他心中的烦恼忧愁轻易洗刷了,他已经习惯了有她相伴的生活,那样才是有滋有味的。现在她才不在几天,心里仿佛一下子空了许多,原来那个位置,是为她而留下的,他凝望着天边皎洁的月亮,月光相映着一层银金色的薄纱披在他身上。

  ——我睡不着的时候就会看看月光,月亮会知道你的心事呢!她说,那朵莲花绽放在她的酒窝里,那么灿烂,恍恍惚惚地,往事重合,呈现在他面前,如果可以,他真的想,现在就去找她,可又怕她回来时候见不到他。

  青儿,此刻你在做什么呢,会不会与我一样望着遥远的月光,你曾说,月亮有灵性,会知道人们的心事,我将我的心事寄托给月亮,它会明白么?它会让我的心事告诉你让你知道么?如果会,你会不会回来呢?你想不想我?真恼人!这毁人不涩的相思,相隔千里万里,惟愿两心相通,共寄相思,你我心里的桥梁,是我们唯一的牵系。

  “皇兄。”博果尔突然从背后闪出来,这小子,越来越古灵精怪了

  “什么事?”“其实是有件事想求皇兄帮忙,我看中了一位姑娘,却是口才不精,恐怕会失败”对着自小亲密哥哥,博果尔坦白地没有丝毫隐瞒,皇兄他,会予以帮助的,他喜欢什么,皇兄都会给他的,这次还是一样,他皱着眉头道,“你买什么药?”他得意笑道“皇兄,听说京城的静香楼很出名,那里是能让男人学习口技的”

  “胡闹!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身份!要去那样烟花酒绿的地方,大清的颜面如何?”他怒道。

  博果尔却是不死心,仍不放弃道:“我去那里也是跟男人聊聊天嘛,皇兄你用不着这么大反应呀,再说了,自从皇嫂与十四妹出宫以后,你整日闷闷不乐,做事儿做事儿总是提不起精神,我还不是为了你呀,有时候找些玩乐也是能够理解的,皇嫂向来明白事理,不会生气的”

  “你皇嫂什么都可以忍耐,就是这种事儿不能忍耐”他又想起与她开玩笑时她泪眼盈盈的样子,又是怜惜。

  “静香楼新来两个乐妓,听说长的那叫一个国色天香,比宫里的妃嫔都好看呢,唱歌可好听了,皇兄还是跟我一起去吧”禁不住他再三宣传,终于点头答应,博果尔一心欢喜地去了,俩人换着便装走了出去。

  他要去听别人唱歌,看有没有她唱的好听。到了静香楼,博果尔揣着一大把银票进去,点了一壶酒,就与周围那些人聊了起来,这种地方,混杂着三教九流的人,素质普遍很低,他融不进去,便对妈妈说,他要听弹唱,点名要新来那两个乐妓演唱。妈妈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了。

  ----------------------------------------------------------------------------------------------------------------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坐起来的时候静宁已经睡得很熟了,却见妤姨推门进来,压低了声调说:“外面有个客人点名要你弹唱”自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我就说过不轻易弹唱,一般人不敢叫我,之前有个正一品官的公子来,点名要我为他奏曲,被我断然拒绝,静香楼的熟客都知道,乐妓青岚是个清高矜贵的人,不是你想用得起的。妤姨说:“那位公子穿着很贵气,斯文儒雅,看着像从来未来过这种地方,像是慕名而来,姑娘不妨一见,留个好印象也是好的。”

  “好吧”反正也没有睡意,与其坐在这空耗时间,不如献唱一曲。每次献唱之前都要戴上面纱,我怕被朝廷的人认出来,堂堂皇后,流连青楼,这算什么?传出去大庆的脸面往哪儿放。蒙上面纱,来到前堂,妤姨笑道:“这就是我们新来的青岚姑娘,她的曲艺可好,不轻易接客的。”那人拿出一锭金子,“在下是慕名而来,姑娘棋艺精湛,只求得一曲天籁之音”妤姨退了出去。

  这时我才看清来人的模样。我瞬间惊呆,

  如墨的眼瞳,清澈见底,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让人感觉只要一不小心就会溺下去,犹如春风般温暖,看着这双眼眸,脑海中两个印象悄然重叠,似曾相识,如在梦中。那是一直在梦中的脸,此时就在我面前。

  “姑娘,可愿为我弹奏一曲么?银子不是问题”扑捉到他眼中的一丝鄙夷,心底有莫名的怒气涌上,脱口而出:“深山流水声清零,留于人间觅知音,怎将金钱换心情,身似浮萍无牵挂,唯有心魂净如初。”

  “姑娘,对不起。但真的请姑娘帮我。”这句说着恳切,变脸比街头变戏法的还快“好吧,你要听什么?”我说,意想不到,这么快答应了。

  “随便吧”他在茶座边坐下,倒了杯茶,自酌自饮着。转身朝屋内走去,这是我房中特别规矩,演奏时要将屏风拉好,坐在里面弹,不与客人面对面,这是妤姨安排的。在秦筝坐了下来,那位公子是来一饱耳福的,举止高雅,生在富贵之家,平素唐宋元明那些老掉牙的调调肯定听腻了,不如让他听听新鲜的,就唱曲现代歌曲吧,拨动丝弦,轻展歌喉,声调如嘤鸣,曾经发生过那样美好的故事。充满憧憬、对远方之人的思念,怅然满怀,一晃一千年,曾经那些生动的画面凝定在史书干燥的文字中,那些人的哀伤情愁,随着岁月悠长而渐渐远逝,直到消失不见,历史最终会遗忘他们。留下来的,只有泛黄的旧纸残章上记下了点点滴滴。任何人戴上面具都可以扮演。

  午夜寂寞的花丛有一只蝴蝶飞动

  浩大的月亮爬上树梢跳荡在水中

  是谁轻轻招手

  在午夜的梦中

  隔着月色的帘珑

  咳嗽一声

  胭脂沾染了露水转眼萧萧枫叶红

  满地黄花留不住那一个赶考的书生

  是谁妩媚风中

  似水流年如梦

  洒满花影的西厢

  月落无声

  缠绵的花腔消散在夜空

  落幕的舞台唤不醒千年旧梦

  昨夜的莺莺昨夜的张生

  洗去胭脂何去何从

  寺外的官兵早已是观众

  汹涌的掌声留不住戏子笑容

  做一回莺莺,做一回张生

  涂上胭脂活在戏中

  他坐在座上,微微眯起眼睛,思绪仿佛神游其中,从屏风之后转身出来,静静地看着他。这是多少次出现在梦中的容颜?次数多到数不清,唯有那一条叫相思的细线将你我牵连,福临,是你么。良久,似在梦中回过神来,他睁开眼,“姑娘,这什么曲儿,从来没听过。”

  “这是民间小调,说的是《会真记》张生与莺莺的故事”。

  《莺莺传》讲述贞元年间,书生张生在游蒲州是,居普救寺,巧遇暂住于此的表亲崔家母女。当时蒲州发生兵变,张生救下了崔氏母女。崔夫人设宴答谢,并令女儿出来拜谢张生,张生惊艳其美艳,托丫鬟红娘转赠给崔莺莺《春词》两首以挑逗其心性,莺莺作《明月三五夜》相酬,并暗约张生见面。之后再红娘帮助下,张生抱得佳人归。但最后张生赴京赶考,滞留不归,莺莺虽给张生寄去长书和信物,仍没有挽留住张生,终被抛弃。张生在给朋友谈论此事时斥责莺莺为“必妖于人”的“尤物”,并自诩为“善补过者”。

  他忽然抬眸直视,目中迷离恍惚稍纵即逝,握着我垂下的左手“姑娘,可否告知姓字?”

  “青草葱翠满芳烃,望远楼,数峰笼烟岚,自是红瘦绿稀,轻卷珠帘,戚戚相思苦。众星拱月围北斗,辰星可念紫微否?还教他人替。”我答非所问,接着问他:“公子器宇不凡,姓甚名谁?”既然他都那么直白问出口了,我自然可以大方询问他。

  他想了想,道:“姓艾名林,在家排行第九,姑娘也可称为九公子。”嘿嘿,他还真会想名儿,金林,不就是爱新觉罗福临么,笑着道:“金公子,我可不随便招待别人,谁都知道我是千年难得一见的,你如此唐突,传出去可不好呢。”他显然慌张了,赶紧松开手,转身欲离去,我叫住他:“今儿有个花魁大会,公子不妨留下饮些水酒如何?姑娘们会出题给公子答,答对了有奖”

  “好。”

上一章 目 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