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可疑

小说: 愁锁清梦 作者: 心若静宁 字数:8240

  当晚,又是好酒好菜的一顿,‘老爷’邀我上席同饮,我推辞说不会饮酒,而静宁却是喝了很多。这个公主,一向是野性刁蛮,经常在民间晃悠,会喝酒也正常,于是干脆把我那份儿也喝了。喝得小脸红起来,浑身是酒气,连呼吸都有些沉重。

  大概是刚刚喝的太多了吧,那中年男人是好客之人,还拿出女儿红,说是多年珍藏的好酒,还对联子,今日论酒品知音,一定无醉不归。静宁倒是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结果输个一塌糊涂,酒过三旬,也差不多了。因为她的关系,我一滴酒没碰,现在换我照顾她。

  好不容易才把她扶上床,脱了鞋子,喝醉酒的人意识薄弱,倒是睡得昏沉,脸上红彤彤的一片。料理好静宁,轻轻关上门,我踮起脚步走了出去。

  如果要从这里出去,首先要搞清楚地形位置,找点标志不是么?

  一步一步慢慢走,因为怕被人发现还踮起脚尖。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对于我来说真是久违了,以前做什么都是一贯冰冷面容,面对任何事情都能很镇静地应对,但现在不同,虽然那老爷没对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多留在这儿一天,危险处处都存在。像是电影里的魔窟,一不小心掉下去就是一个陷阱,走着很长的走廊,纯木质的地板只有因为衣料拖行发出的细碎声响,秋天的夜风托文人的墨水带几分惆怅悲伤的格调。

  寂寞小轩窗,沧月映着一池碧水翠柳微微浮动的婀娜身影,夹杂着几声鸟鸣。

  一个人突然拦住我的去路,“姑娘这么晚了要去哪里?”一个冷寒若冰又不失沉稳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打破了周遭寂静,心中隐有的一丝侥幸。我的脚步站定,此刻离他只有一尺之遥,已是躲避不及。

  抬起头与他直视:“这位公子,我与妹妹今晨出外游玩,那知不巧被被你家老爷劫持至此,小女子自问没有得罪令堂之处,为何令堂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我与妹妹扣留?还请公子给我一个解释。”我放低声音,不想被人听见,这本来是老爷的错,我现在要走也是理所应当,没有人被绑票了还无动于衷,想到这里,咬字也变理直气壮,本来就是人家理亏在先。也是这会儿才看清眼前人容貌。头上戴着一顶白色丝绸小帽,上顶一颗黄金珠,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淡雅白色花八团倭缎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扎一条清朝典型的细小长辫子,眉如削成。

  “姑娘若想找家父问明原因,那大可不必。家父做任何事都不要理由,姑娘只需安心在这里住下,其他的事,姑娘只当充耳不闻就好。”他的话让我下意思顿住脚步,语调依旧冰冷尖锐:“我自己想做什么与公子无关,只是不明白,令堂要我来做什么?”

  我缓步走到他面前,他转身背对着我,半响,终是不冷不淡的幽幽叹气,“如果姑娘真的想走,我自然不会阻拦,只是这里每日十二个时辰都有人把守,若是姑娘不怕委屈,我自有办法带你们出去。”

  我想了想,道:“好。”只要能出去,怎样屈就都行。等回到房间时,静宁已经睡着,可能是因为喝醉了的关系一无所觉,我悄然上床,生怕弄出声音吵醒了她。

  在宫中,我也是经常失眠,开着窗户对着月光,又不知道要做什么,那些粗活全让奴婢干着,伺候着,女人的心计,勾心斗角也是在这样寂寥的哀伤下练成的吧?不然平白无故怎会有害人的心思!天子有三宫六院,每天都要临幸不同妃嫔,那些得不到宠的,自然也就找点事做,至于争宠多爱,亦是因为她们觉得太不公平,皇上凭什么宠她?明明论家世地位、琴棋书画,我样样都比她出色,这是正常的吃不到葡萄就自我安慰的心理。清朝三年一次选秀女,与选秀是一样道理,但凡是朝廷官员之女,有些姿色的都收入后宫,个个是精挑细选的,今年按照太后旨意选了四个科尔沁的格格,论地位虽说不如皇后,爹爹也是亲王贝勒;科尔沁的女儿是委屈不得的,若是没被选进宫,就屈就做了亲王皇子福晋,后宫里的女人,无论哪个都是粉妆玉砌、天生的美人,而且都是一品二品大官的女儿,人人都巴望着圣宠,不知躲在暗地里眼红我这个皇后呢!其实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不必每天坐在坤宁宫里揣度浓装艳抹妖媚之下隐藏得居心,自打进了宫,真的没一天能睡的着的,一到半夜就会惊醒,冷汗淋漓。无底的黑洞,绝望似藤萝般缠绕在心,逃避不开。

  因为害怕,我把他拒之门外,逼得他去别的妃嫔那儿过夜,亲自帮他翻牌子,她们争来争去也不过为了一个男人。如果能得到平衡平均,每人有机会,就能减少她对独宠者的怨恨,面对的危机也会少些。但是此刻,我希望是在宫中,因为那里能看到那张盛若骄阳似跳跃的阳光穿过心房,他的笑,从来只为了我。

  他是不常笑的,因为深坐龙庭看得愈多的人心险恶,他与我说起多尔衮过去所作所为如何过分、嚣张跋扈,多少次被他压得喘不过起来,便埋头进被子里哭。

  那些话,只是说给我听的。我与他之间,有许多共同的秘密,彼此珍藏着,有时候倒是觉得,福临是一位可以畅谈身心的知己好友,与他在一起,总有温馨和快乐

  不知不觉我已经在这里呆了两个星期,到了这里比在皇宫更让我总是坐立不安,刚才那位公子说的话也只是半信半疑,可是除了相信,现在还真的想不出什么方法能从这里出去。他再怎么也是那“老爷”的儿子,办法应该比我多,希望他说的是真的吧。

  福临,你是否已经知道我被人劫持?又或者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那都无所谓了。我本是想留下等待时机寻找蛛丝马迹待日后回到京师再将他的阴谋揭穿,但这里处处布满眼线,我更不知如何下手,如此,只能选择退路

  深秋的季节,幻出秋意肃杀逼人气氛的,在古代文人笔下的秋天多少带有点悲伤色彩,后人也懒得修改,直接沿用了这一典故。也不知是应景还是怎的,心头翻滚的不知是什么滋味。

  秋蝉鸣,清秋月,五更天。自古多愁节,烛心有泪君不见,一般萧瑟。

  明早一觉醒来,已经是辰时。略略打扮一番,不久就有人来报,少爷有请。

  他果然有信用,“姐姐。”静宁不知所以,拉住我的衣袖,“昨晚一位公子来找我,说是会帮我们出去,估摸着,他应该是府上的少爷”时间不多,我便长话短说,大概是在宫外,静宁的警惕防御能力变强,还有所犹豫。这里一天到晚都有守着,就是一只蚊子也飞不走,一有动静,马上就有人报告给老爷。加上对这儿人生地不熟,靠着摸瞎找出路,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如果不是穷头陌路,进退维谷,我也不会答应一个陌生人,这算是放手一搏,先不管他是何身份,能出现在这里就代表对情况跟熟悉,而且,老爷秘密把我们虏来,我到现在都不知他有何企图,每天就是好菜好饭招待,自从上次设宴款待就没再对我问过一句,而他却说出那样一番话,言下之意,是他知道家父的意思了?

  出了门,一顶轿子已经侯在门外不远处。粉色的丝绸帘垂下,上饰以琉璃珠玉,温婉大气之中不失华丽。带着疑惑,还是掀开帘子坐了上去。铺了一层白羽,柔软细腻,很柔滑的质地。心中免不了忐忑不安,一时也找不出什么话题,索性磕着眼睛养神,静宁斜过头问:“姐姐,你这么相信他?”我不相信能怎么样,都已经上了贼船,能借他人之力逃出来已是万幸了,若他真有企图,我们寄人篱下,又能奈他何。

  静宁见我不出声,自己说也无趣,嘟囔了几句便悻悻而止,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轿子停了下来,静宁低低地唤:“姐姐,到了。”

  这里,似乎很熟悉,我似乎来过,不知是因为刚刚睡醒还是这几天想的事情太多,脑中混沌一片,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倒是静宁十分惊喜:“姐姐,这不是上次七夕我们出来玩的时候走过那条街吗?没想到,真的出来了。”

  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可不是嘛。只不过上次是夜晚,白天也一样热闹。【静香楼】的匾额还在,女子专属胭脂味儿若有若无地往鼻子里钻,站在十步之外,这真是青楼女子的地方。

  “姑娘若不嫌弃,就先在这儿住下”温雅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那公子爷换上白色便装,一路上乔装成管家,在身侧伺候着,说是为了掩人耳目。

  我真怀疑听错了,又不好与他撕破脸皮,试着探问:“公子,这静香楼是烟花绿酒的温柔乡,可不是我能呆的地方。”说完,拂袖而去,刚走两步,他说,姑娘若还想活命,就在这儿静候佳讯,否则以我爹的性格,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我顿住,背对着他弯了弯唇角:“公子不明白,这女人的贞洁比性命都重要,我是宁可清清白白死在令尊的囚笼中,也不愿违背。再说,我的身子,只配天下最尊贵的人拥有。”我真的不怕他,毕竟,两个人的身份清清楚楚地摆在那儿,若那三分薄面他不要,大不了摊牌。他朝旁边的人使了眼色,两个身材魁梧身着黑衣蒙着面纱的人立刻上前把我双肩反扣。身子无力地向前倾没有反抗,反抗也没用。他抬起我的颊,“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然后,两个女子跟在一个白衣男子身后,面上是绝对的奉承与顺从,后头跟了两三个家丁,在外人看来,倒像一大一小娇妻美妾陪着夫君逛街,还有保镖随行,那派头,真的十足。

  少不了叫路人评头论足,“瞧瞧,人家真有艳福,一大一小都粉妆玉砌的,要是我家娘们也这样,真愿意陷在温柔乡里。”

  “什么时候能碰上这样的上好货色,此女只应天上有啊”

  “你知道什么!那是平西王吴三桂的公子,你当然盼不了啦!出了名的风度翩翩,人家选的陪侍都是才貌俱佳,百里挑一的灵慧人儿,听说啊,当今皇上还准备把金福格格赐予他为妻呢!她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十四妹,那可是芙蓉秋雨的姿色!只有格格才配得上他呢!王爷当初引清入关,是有功之人,现在已是独霸一方,谁要是有幸嫁给他家儿子,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呢!”

  连帝都的百姓都知道吴三桂权大财粗,怪不得他后来敢自立为帝。入了静香楼,一派古典的优雅气息,却免不了那些胭脂水粉浓烈的刺激着鼻腔,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那老鸨是个明白人,立刻迎了上来,打着招呼,“吴公子,来啦”似乎与来人很熟的样子。“妤姨,这是我给你带来的新货色,瞧瞧满不满意?”他向妤姨介绍,居然说我是‘货色’!被叫做妤姨的女人笑了笑,叫人拿了一锭银子给他。我打量着眼前的女人,脸圆而尖,是典型的椭圆形脸,左脸之上有一颗小小淡淡的痣,头上插着稀疏不齐的绒花,唇上涂着厚厚一层口红,不知道是凝结了还是怎样,看起来一块一块的,整个人衬着也不好看,手上拿着一把团扇,那眼睛里满是经历沧桑之后才有的成熟,她又拿了一锭银子给他,笑说“真是好货色,看来静香楼,又来了两位头牌。”她皮笑肉不笑,脸皮一弯,显得有些僵硬,那笑像是装出来的,看着那么唐突、格格不入。生意场上的人情练达,就是让人琢磨不透,最起码我不懂。

  之后他又在妤姨耳边说了什么,妤姨说了声“好”居然反倒掏出一锭银子给她。现在是他要把我卖到这里,反而给人家钱。一时间有些发愣,这两人哪个是红脸哪个是白脸,唱得哪一出双簧。

  妤姨把我俩收下了,这可是大生意——反拿了一锭银子,而且还是吴公子介绍的,他送我们上楼,亲自挑了一间房子,又对妤姨说:“她们是亲姐妹,就住在一个雅间里”妤姨一个劲点头,“这是最大最好的房间”说着她就领其他人退下,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真有说不出的尴尬。他先说话了:“姑娘安心呆在这里

  我警惕地盯着面前的老鸨,慢慢将接收的信息理顺,她叫妤姨,是这静香楼的老板。

  那公子温然一笑,送我们上房间,只有这样,才会确定人质不会伺机逃走,在他府上慢慢整清思绪,他父亲抓了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来不会为了传宗接代。。。。。。

  我脑子里瞬间电光火石间想起来,刚刚那些百姓议论,有人说他是平西王吴三桂的儿子。

  那就是吴应熊?这下问题来了,吴三桂不可能无端把皇后和公主抓起来,这时候就在养精蓄锐准备起义抗清了,所以才当的人质。他可真够胆的,进了房间。里面挺宽敞的,门窗皆是梨花木精致而成,门扇上细细雕刻成一朵精巧细致的月季,与宫里的感觉不一样,没有了端庄大方,倒是多了幽香魅惑之感,月季是花中皇后,还是适合出现在尊荣显贵的皇廷里,用于姑娘房间的装饰,有明显的唐突,高贵矜雅,终究只能用来衬托中宫之尊。

  被子是用雪锻锦丝一针一线制成的,雪锻名贵,平时很难见到一匹,还要选些上好的送到宫里去,平常百姓家,是千年难遇的,但这做工精细,也确属上品,我在科尔沁的时候听福临说起刺绣的事,孝庄也经常用雪锻绣手帕。

  “你是平西王的儿子,吴三桂?”我抚着雪锻,有些念头一闪而过,又刹那淹没,抓不住清晰的一个,一片模糊。有些事的确是清楚,只是不愿相信,静宁有些不可思议的问出声,刚才,她也听到那些人议论了。平西王的长子吴应熊,她未来的夫婿。我回过头,看着静宁与吴应熊对视着,似有千言难尽,又不知从何说起。

  吴应熊的脸僵了僵,似乎想起什么一般:“你是静宁格格?”声音暗藏着激动的情绪。

  他与静宁认识?这看起来还是久别重逢的样子。接下来,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吴应熊,居然当着我的面,把身前女子揽入怀中,动作有些僵硬执着,静宁明显不知所措,双手抵成拳状放在男子后背。意想不到啊,居然演变成青梅竹马相认的戏码,持续了好一阵才松开。首先例行都得问个好:“格格,好久不见。”静宁“嗯”了一声,吴三桂问:“格格离宫微服私访,皇上知道吗?”静宁说:“知道,我就是来玩玩,她是我的婢女”她手指着我,我便向他行了礼,道个安好。“好了,格格就请先呆在这儿,要听妤姨的话。”静宁点头

  待他离开后,静宁首先给我道歉:“皇嫂,委屈你了。”她是个聪明的丫头,定然知晓吴三桂的背景,知道一个是格格就好了,若是出个好歹,我这‘婢女’还有机会逃脱。好一个金蝉褪壳,必要之时,可弃卒保帅。

  “静宁,这样做你会很危险。”看不出来,她平时在外头野惯了,不想却是深明大义,一旦碰到重大事件,还是敢于牺牲的,或许,这就是爱新觉罗家儿女与生俱来的勇气吧!在风雨之中无所畏惧,毫不低头,团结一致。

  “皇嫂,这样最好,你想想。我是他的未婚妻,跟他也是从小相识,出了事,他还能替我担当,毕竟是吴三桂的儿子,一个格格,平西王会有所顾忌,不敢轻举妄动;而你是皇后,若落在他手里,他会拿你要挟皇帝哥哥,到时候,大清江山可就危险了,这也是穷头陌路逼不得已才用的玉石俱焚。”

  我正想说什么,妤姨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两三个玲珑丫头,手里各端一个正方木托盘,宫里每逢皇帝赏下什么东西都是盛着。一支翡翠玛瑙簪子,以白色翡翠玉雕成白莲花,里面巧夺天工地镶嵌着深红色的玛瑙珠,后面是个大大的用纯银制成的月季花托,妤姨走到镜前,拿起那支簪,轻轻地插在我发间,三千青丝,如墨色锦缎直直披散在后背。妤姨笑成了花:“姑娘当真是好姿色,世子吩咐了不让两位姑娘接客,说是要留给天下最尊贵的人,若不是我还真舍不得。”妤姨轻叹口气,似在自言自语道:“天下最尊贵的人不是皇上么?二位姑娘是候选的秀女么?攀附上平西王府的情谊,可真是十世修来的好福气!”我不改面色,跟自顾自说的妤姨搭话:“妤姨,这天下是爱新觉罗家的天下,,我们攀附上平西王,何来福气一说?”

  妤姨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姑娘你不会不知道吧?”见我摇头,她又道:“平西王先前引清兵入关,拥立有功,之后又使弓箭勒死永历帝,进封亲王,掌管南北大部分兵权,只怕他有一日起兵造反,大清江山便要易主了。”

  “哦?我看未必。”我垂下眼睑,“瞧我这嘴巴,又说多了,国家大事,怎容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议论一句?二位姑娘好生休息,待晚饭好了我便命人送来”妤姨退了下去,顺带关上了门。连民间的百姓都知道吴三桂势力遮天,也难怪连朝廷都顾忌三分,世子通婚是清朝联姻主要政策,用以宗室之女为妻,牵制其势力。

  树欲静而风不止,人的野心没有止境,吴三桂当时会迎清兵入关,是看到明朝已是强弩之末,只为谋求活路,或许还能谋得一官半职,做了官之后不满足,杀了永历帝邀功,进爵亲王,到后来还是不满足,起兵抗清,甚至自立为帝。

  人是势力的动物,会用计谋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纵使知道那是条死胡同,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了进去。人世间,功名误人,这道理好多人都明白,可是没有多少人知道悬崖勒马,自己将自己逼入死路。

  宫妃如此,大臣如此。真害怕,有一日我会不会也变成世俗之人,为荣华富贵争红了眼,心计甘愿筹谋,迷失了最真的自己。

  我换好了衣服,点唇、描眉、任由那两个丫鬟将我的发髻盘好,将那支金蝶玛瑙簪子戴上。长发顺腰垂下,瞧着镜中的自己,浓妆艳抹,妖艳的大红色旗装,围上一条与服装相配的毛围巾,轻轻吹一下还能掉下来清代妓女是不能穿裙子的,下身穿红色丝绸裤套,漾起微笑,数不清的妖艳妩媚,却觉得那是别人,好陌生。

  “今天晚上静香楼会一如既往地举行花魁斗艳,你们就是最新的头牌花魁,今天晚上看谁的票多,就请那位客人入闺,好好招待便是”妤姨出声提醒道。

  “不是说我们是献给最尊贵的人嘛?怎么还要竞选花魁?”那岂不是要出卖色相么,这可怎么办。

  妤姨说:“你们只要献艺就可以了,吴世子交代的事我怎么敢忘了呢!”这下才放了心。

  “姑娘,弄好了。”那个小丫鬟收回手,我递给她一锭银子,笑道:“初到此地,难免人生地不熟,以后还请多指教”她推辞再三才收下,道“姑娘有事尽管吩咐,奴婢一定尽心竭力为二位姑娘效劳”

  静香楼是夜晚才会热闹的,客厅里灯火辉煌,台上有个女在唱着歌,台前站着拥拥挤挤的人群,但凡衣衫亮丽光鲜的都出手阔绰,纷纷打赏,唱曲的小姑娘看起来十五六岁样子,肤色霜白,梳着飞天髻。楼梯的左转处,我隐在大红柱子后面,看着一个个少女裙角迤迤向楼梯走去,早已习惯应付如此热闹的场面,显得淡定。

  这时听着妤姨高喝道“玳欣、翠莹、逸芸、秋月、雨薇,出来啦。”那五个粉妆玉砌的少女媚然一笑,揭帘而出,人群立刻骚动起来。

  “玳欣姑娘今晚陪我!”我垂眉望向楼下,一个中年男子,胡子是稀疏的,咧嘴露出牙齿,那眼神不想在看一个女人,而是一个猎物,被捕获的战利品,向在场的男人们炫耀着战利品。

  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裙的女子含笑走下铺着楼梯的红地毯,那个男子走去,还没走两步,已经有人喊道:“欣姑娘,今晚陪我”玳欣的脚步凝注,如果有人叫更高的价,她何尝不能伺候那人呢?那人生得浓眉大眼,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小背心,左手高举着银票,走到人群前面,“五百两,买玳欣姑娘的一刻春宵”又有一个公子喊道:“玳欣姑娘,一千两如何。”他右手托起一锭金光闪闪的金子,玳欣看到这样的架势,心中了然转向那位叫价的男子,欣欣然一笑,眼波流转,“哦?公子不知何许人,得公子赏幸,是玳欣的福分。”那男子只道:“姑娘,若还不够,朱某可再加”此言一出,众人哗然,静香楼小小的一个花魁,居然值一个金锭子?于是都很识趣的散开了没人肯花那么多钱为一个风尘女子。

  我问伺候那个小丫鬟:“玳欣是什么来历。”她施了一礼,娓娓道来:“回姑娘的话,玳欣是三年的时候晕倒在静香楼门口的,被妤姨救醒后,她说她家遭受很大变故,已经无家可归,流落至此,妤姨见她生得有几分姿色,便将她留下陪客,这么些年也有些小名气,成了五大花魁之一”

  望着玳欣那艳丽的背影挽着男子的手远去,我鄙薄一笑。原来女子的贞洁就值那一锭金子,这么廉价。这儿的女人,身价菲薄,人尽可夫,出卖灵魂出卖肉体,若不是家境有困难,定然也不会出此下策。

  “她这么受欢迎,怎么没人替她赎身呐?”

  “其实也有不少人想赎她回去做妾,但她不让,哭着闹着不肯走,静香楼的人都知道,玳欣是绝对不赎身的。”真奇怪,谁在青楼呆上惯了,不想恢复自由身。

  隐隐觉得玳欣有点可疑,但又说不清可疑在那里,现在我在这里,想详细查也查不出什么。

  “姐姐,你怎么了,今天回来之后就一直不说话了。”静宁拿着饭菜站在我面前,我拉着她手臂:“你说,那个玳欣是不是很奇怪?”“哪里奇怪了?”我也说不清楚,就是一种直觉“今天我问过了,有人曾想帮她赎身,而她屡次拒绝,你说是不是很奇怪?”把满心的疑惑告诉静宁,希望她帮着想想,这个玳欣,绝对不简单。

  晚上妤姨说要会餐,让我们跟五大花魁认识一下,玳欣也在其中。然后就是五个人一起敬酒。“各位姐妹,静宁敬酒一杯。还请日后多多关照”静宁爽朗,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姑娘不必客气,日后共处屋檐下,还需互相礼让才是啊”一名身着粉色旗装的女子道。

  肤如凝脂,面如白玉,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旗装上绣的是素雅的荷花,小小的一朵,以细线勾勒出纤小的花蕊,还未真正盛开。举止温雅大方,宛如素面荷莲。

  “我姓苏,原名苏锦娥,小字若嫣,艺名翠莹。”

  “我姓陈,原名陈影莲,小字媛静,艺名逸芸。”

  “我姓朱,原名朱轻云,小字念芡,艺名玳欣,是上一任花魁头牌”我来了兴趣,转向对面的玳欣,她着了一身浅蓝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梳了个飞天髻,插了一梅花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对镜梳洗.脸上薄施粉黛,披了件深紫色的毛绒披风,头上斜簪一朵新摘的白梅,除此之外只挽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深浅相配,简单之间彰显贵气,主人定是品位高超,我倒是觉着她有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从骨子里透出来,向来是清高之人才爱雪中傲然的梅花。这就更确定了我的想法。

上一章 目 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