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狐妹婴宁嫁子服(2)

小说: 鬼狐外传 作者: 一笑倾人城 字数:4486

  门外仍是嗤嗤地笑。丫鬟将她推进屋来,她还捂着嘴,笑个不停。老太太嗔怪地说:“有客人在,你嘻嘻哈哈的,像什么样子啊!”

  婴宁强忍住笑站着,王子服朝她作了一揖。

  老太太说:“这位哥哥,是你姨家的孩子。”

  王子服问道:“妹子多大了?”

  老太太没听明白他的问话。王子服又问了一遍,婴宁忍不住又笑得前仰后合。老太太对王子服说:“我说她少家教,现在你也看见了吧。十六岁了,又傻又痴,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王子服说:“妹子小我一岁。”

  老太太说:“外甥已十七岁了?莫不是庚午年生属马的?”

  王子服点头答应。

  老太太又问:“外甥媳妇是哪家的?”

  “还没有。”

  “像外甥这样的才貌,怎么十七岁了还没娶亲?婴宁也没婆家,你们俩倒挺般配,可惜是内亲。”

  王子服默默不语,只管盯着婴宁看。

  丫鬟小声跟婴宁说:“目光灼灼,贼样没改!”

  婴宁听了又大笑起来,回头看着丫鬟说:“去看看碧桃开了没有?”便急忙起身,用袖子捂着嘴,迈着碎步匆匆地出去了。刚到门外,就纵声大笑。

  老太太也站起身,唤丫鬟抱了被褥来,替王子服整理床铺。又对他说:“外甥来一趟不容易,就住三五天吧,慢慢再送你回去。如嫌呆着闷得慌的话,屋后面有个小花园,你可以去消遣消遣。另外书房里有书,你可以去看书。”¬

  ¬第二天,王子服来到屋后,果然有个半亩大的小花园。地上细草如毡,鲜艳的杨花点缀在草地里。有三间草房,四周全是花草树木。

  王子服穿走进花丛,一边散步,一边赏花。忽然听见树上传来簌簌的声音,仰头一看,原来是婴宁在树上。王子服吃惊不小,一个大姑娘家,怎么爬到树上去了?

  婴宁看见王子服,哈哈大笑起来,差点从树上掉了下来。王子服急忙喊道:“别这样,当心掉下来!”

  婴宁边笑边往下爬,快到地的时候,一失手摔了下来,才住了笑声。

  王子服扶起婴宁,暗暗地捏了一下她的手腕。婴宁笑声又作,倚在树上笑得不能走路了,过了很久才住了声。

  王子服等她笑够了,从袖子里拿出那枝梅花给她看,婴宁接过去说:“都干枯了,还留着它干吗?”

  王子服说:“这是上元节时妹子扔下的,我一直保存着。”

  婴宁问:“保存它有什么意思?”

  王子服说:“以表示相爱不忘之意。自从上元节遇见你,我天天思念你,得了重病,自以为活不成了。没想到今天竟见到了你。你可怜可怜我啊!”

  婴宁说:“这算什么大事。我们是至亲,吝惜什么?等你回去时,我让老仆把园里的花折一大捆,给你背去。”

  王子服说:“妹子傻吗?”

  “怎么是傻呢?”

  “我不是爱花,是爱拿花的人!”

  “我们这样疏远的亲戚,谈什么爱?”

  王子服说:“我所谓的爱,不是亲戚之间的爱,是夫妻之间的爱。”

  婴宁不解地问:“有什么不同吗?”

  王子服说:“夜里同床共枕啊。”

  婴宁低头想了半天,说:“我不习惯和生人睡一起。”还没说完,丫鬟悄悄地走了过来,王子服惶急地逃走了。

  过了会儿,王子服和婴宁同到老太太处。

  老太太问:“你们去哪儿了?”

  婴宁回答说:“在园里一起说话来着。”

  老太太说:“饭熟了这么久了,有什么说不完的话,说了这么长时间!”

  这时婴宁突然插话道:“大哥想和我一起睡觉。”

  话没完,王子服吓得冒了一头大汗,急忙拿眼瞪她,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婴宁微微一笑,不说了。幸亏老太太耳朵聋,没听见,还在絮絮叨叨地追问,王子服忙用别的话掩饰过去了。

  过了会儿,王子服小声责备婴宁。婴宁说:“刚才的话不该说吗?”

  王子服说:“这是背人的话。”

  婴宁说:“背别人,怎能背老母呢?况且睡觉也是常事,有什么可忌讳的?”

  王子服恨她不开窍,又没办法让她明白醒悟,只是在那里干着急。

  刚吃完饭,王子服家里有人牵了两头驴来找他。¬原来,他母亲见他出去后,过了很久没回来,才慌了起来,便立即派人四处去找。结果在村里搜了好几遍,连人影都没有。情急之下,吴氏又赶紧派人去问吴生。吴生想起自己过去说过的话,便让姑母派人去西南山村中去找。一连找了好几个村子,才找到这里。

  王子服走出大门,正巧碰上。王子服便回去告诉老太太,并请求带着婴宁一块回家。

  老太太听后大喜,说:“我早就想去看看妹,但我老了,走不得远路。你能带你表妹去,认识认识阿姨,这很好。”于是呼唤婴宁,婴宁笑着来了。

  老太太说:“有什么喜事,总是笑不够?如果不笑,就完美了!”说着生气地瞪了她一眼。又说:“你大哥要带你去姨家,快去收拾收拾。”

  招待王家的来人吃过酒饭,老太太送他们出门。临上车前,老太太嘱咐婴宁:“你姨家田产很多,能养活闲人。去后不忙回来,学点诗文礼节,将来也好伺候公婆。就便麻烦你姨,替你找个好女婿。”

  王子服和婴宁一块上了路,直到山坳,回头一望,还依稀看见老太太倚着门框朝这边眺望呢。¬

  ¬回到家中,王子服的母亲见儿子领来了个这么漂亮的姑娘,惊讶地问是谁。王子服说是姨家的女儿。

  母亲说:“过去你表哥告诉你的话,都是骗你的。我并没有妹妹,哪来的外甥女儿?”又询问婴宁:“你到底是谁家的女儿?”

  婴宁说:“我不是现在的母亲生的。我父亲姓秦,他死时,我还在怀抱中,不记事。”

  母亲说:“我有个姐姐嫁给了姓秦的,倒是真的。但她已死了很久了,哪能还在人世上呢?”又问婴宁她现在母亲的模样、身上的标记,结果是一一符合。母亲怀疑说:“是我姐姐的模样。但她已死了多年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正疑虑间,吴生来了,婴宁忙避入内室。吴生问知缘故,茫然不解。过了很久,他忽然问:“这个女子是不是叫婴宁?”

  王子服说:“是。”

  吴生惊叹道:“先前的事我都是骗你的,所说的都是我乱编的,不料却一如我说,真是撞见邪,奇了怪了。”

  王子服也惊问道:“什么,你说是什么?!”

  吴生说:“嫁给秦家的那个姑姑去世后,姑丈单身一人,再没续弦,后来竟被狐狸给迷住,得病死了。狐狸生了个女儿,名字就叫婴宁,当时睡在床上,家里人都见过。姑丈去世后,狐狸还经常来。后来求天师在墙壁上贴上符,狐狸才带着女儿走了。这女子莫非就是那个狐狸生的女孩吗?”

  三人都在猜疑。只听屋里一片嘻嘻哈哈,全是婴宁的笑声。母亲说:“这姑娘也太憨了!”

  吴生要求看看她。吴氏走进屋,婴宁还在大笑不顾,便催促她出去见客,她才极力憋住笑声,又面对着墙忍了好一会儿,才走出屋子。刚一施礼,返身就跑进屋内,放声大笑,一屋子的人都被逗得笑了起来。

  吴生见此,觉得这事太离奇了,便自告奋勇,到西南山中去看个究竟。吴生按王子服说的路径,寻到了那个小村庄所在的地方。到了那里一看,哪有什么房屋,只有山花零落而已。吴生想起秦家姑姑下葬的地方,好像就在这一带,但坟墓湮没,辨认不出来,只得又惊奇又叹息地返了回来。

  吴生回来后,向姑母汇报了情况,吴氏一听,大惊失色,以为儿子这回真是撞上了鬼。她让吴生进去将寻访结果告诉婴宁,婴宁一点也不害怕;王母又怜惜她没有家,婴宁却一点也不悲伤,整天只是憨笑,众人都猜不透她。

  吴氏叫婴宁和自己的小女儿一块住,婴宁每天早晨都来请安。婴宁心灵手巧,做的针线活,精巧无比。她仍是好笑,谁也禁不住。她的笑,虽然狂放,但不损美,众人都爱看她笑。婴宁的人缘特好,村里的姑娘媳妇,都争着结交她。

  吴氏选了个好日子,准备为儿子和婴宁办喜事,但终究还是怕婴宁是鬼。她听人说,鬼没有影子,如果能在太阳底下看到影子,就证明是正常的人。一次,她偷偷地在太阳底下观察婴宁,见她的影子和正常人的一样,这时她才放心了。

  到了儿子大喜的日子,吴氏让婴宁穿上华丽的衣服,行新妇礼。婴宁笑得弯着腰直不起来,只得作罢。

  王子服因为她憨痴,生恐她泄露了房中隐事,但婴宁却十分保密,不肯对外人多说一句话。

  每当王母生气或忧愁时,婴宁来到,一笑就化解了。有时奴婢们犯了过错,恐怕遭到鞭打,也总是求婴宁先到母亲房里说话,然后奴婢再去见王母,总是免了处罚。

  婴宁爱花成癖,寻遍了亲戚家,到处物色佳种,还偷偷地典当金钗首饰买花。不几个月,院里院外到处是鲜花。

  院后有棵木香树,紧挨着西邻家。婴宁常常爬到树上,摘花插到头上玩。婆母每次碰见,总要斥责她一番,婴宁还是不改。一天,婴宁又爬树时,被西邻家的儿子看见。西邻子见到她的美貌,不禁神魂颠倒。婴宁也不回避,还笑了笑。西邻子以为她看上了自己,样子更加狂荡。婴宁指了指墙根,笑着走了。西邻子以为是指给他约会的地方,大喜过望。到了傍晚,西邻子猴急挠心地到婴宁所指的地方,果然看见婴宁在那儿等着。西邻子心花怒放,冲上去,将婴宁一把抱在了怀里。然后剥光了婴宁的衣服,掏出自己的家伙,一通猛干。忽觉下身像被锥子刺了一下,痛彻心肺,他大声号叫着跌倒在地。他定神仔细一看,哪里是婴宁,原来是一根枯木桩子躺倒在墙边,刚才他交接的地方是桩子上一个被水淋烂的孔洞。他父亲听到叫声,急忙跑过来询问。儿子只是呻吟着,也不言语。妻子来了,才讲了实情。点上灯往孔洞里照了照,见里面有个巨大的蝎子,像小螃蟹一样。刚才他的家伙被巨蝎给猛蜇了一下,顿时红肿如巨棒。老头劈碎了木桩,捉住蝎子杀了,把儿子背回家中,可惜半夜就死了。

  老头气愤不过,早就听说王子服娶了个妖婆,就写了状子递到了官府,揭发婴宁是妖异。

  县令素来仰慕王子服的才华,深知他是个老实厚道的书生,认为老头是诬告,要打他棍子。多亏王子服求情,县令才免了责打,将老头赶出了大堂。

  这事发生后,婆母对婴宁说:“你平时那样痴狂,我早知会乐极生悲的,幸亏县令神明,没有牵累我们。如果碰上那种糊涂官,一定会逮了媳妇去公堂对质,那时,我儿还有什么脸面见亲戚邻居啊!”

  婴宁听了严肃地发誓:“今后决不再笑了!”

  母亲说:“人哪有不笑的,只是要看时候。”但婴宁从此后竟不再笑,有时故意逗她,她也不笑。

  一天晚上,婴宁忽然扑进着王子服的怀里,伤心地哭起来。王子服很诧异,问:“娘子怎么了,有人欺侮你了?”

  婴宁哽咽着说:“过去我因为跟你的日子还少,说了怕让你惊骇奇怪。现在婆母和你对待我这么爱怜,没有二心,我就实说了,谅不会有碍吧?”

  王子服深情地望着妻子说:“你说吧。”

  婴宁止住哭声,说:“我本是狐狸生的,母亲临走时,把我托付给鬼母,相依十多年,才有今天。我又没有兄弟,能依靠的只有你。我的鬼母孤寂地住在山中地下,没人怜惜她,能让她和我父亲合葬,她在九泉之下也就没什么遗恨了。你若不嫌麻烦和破费,让地下的人消除了悲痛,那么天下养女孩儿的人,也许不再忍心将女孩溺死或丢弃了!”

  王子听到后,深为感动,说:“娘子,你放心,明天我就去办。但是我担心坟墓迷失在荒草里,不好寻找啊。”

  婴宁说:“这个你不用担心。”

  到了第二天,王子服和婴宁用车载着棺材去了。婴宁在一片乱草丛里,指了指坟墓的地方,发掘后,果然找到了那老太太的尸体,还没腐烂。婴宁抚着尸体,放声痛哭。

  王子服把尸体拉回来,寻到姨父秦某的坟墓,把他们合葬了。

  这天夜晚,王子服梦见老太太来向他致谢,醒后,跟婴宁讲了这事。

  婴宁说:“我昨夜见到她了,嘱咐她不要惊吓了你。”

  王子服后悔没有挽留住她。婴宁说:“她是鬼,这里活人多,阳气盛,她怎能久住呢?”

  王子服又问起小荣,婴宁说:“她也是狐,最聪明,是我狐母留下她照顾我的,常摄来食物喂养我,所以我总是在想念着她。昨晚问我鬼母,说是她已嫁人了。”

  从此后,每年的寒食,王子服夫妻二人都要到秦家墓地祭扫,从不间断。

  过了一年,婴宁生了个儿子,还在怀抱中时,就不怕生人,见人就笑,真像他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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