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羡能看出来公主眼中有点悲伤，这可不多见。她嘴唇轻轻颤抖，想要说什么，又不敢说出来，或者，不忍说出来。
“公主，你爱过谁吗？”
“我……是的。”
何子羡摸了摸桌上的纯金香炉，这种东西看起来华贵，放在手里却沉得不像样。
“能被公主爱上的人，他一定很幸福吧。”何子羡眯起眼睛，看来这个公主是个把所有感情都封存心底，只要爱上一个人就死心塌地一辈子都忘不了的那种人。
痴情有时也很麻烦。
“他……”怀远欲言又止，她点点头:“不错。我以前，是爱过一个人。那人，是回纥的派来的质子。”
何子羡大惊，他半天说不出话来，堂堂一个大唐二公主——那时还是二帝姬，竟然喜欢上了回纥派来的质子！这件事传出去，任谁都会觉得损了颜面，更何况是帝王家！
微风过境，檀香的香气被吹的摇摇晃晃。
好一会儿，何子羡才试探着问:“可是那位穆朗律王子？”
她双手放在腿上，死死攥住衣服。
“是。阿律哥他……他……”忽然她很想哭，她想起了穆朗律，那个孔武有力、笑容灿烂却又带着异域风情的男子。
“啪”，一滴泪珠掉在她的裙子上。
何子羡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才好，只道:“我曾经听说过穆朗律王子。只是他在去年的三月……溺毙。”
怀远轻轻抹掉眼泪:“溺毙的人，本该是两个。”
“两个？！莫非公主你！”
“对。那时，父皇不同意我和他的婚事，说他地位卑微，配不上我。可我们，我们已经相爱四年了……不管是我说也好，母后劝也好，皇兄弟们劝也好，父皇就是不答应。最后，我们商量……”
“殉情……？”何子羡接过她的话。
“我们在夜里一起走到东湖。然后我们一起跳了下去……”
何子羡看她深吸一口气，眼泪又涌了上来。没想到……她看似平淡如水的外表下，是这样的一颗心。
“可是，我却醒来了。我，醒来了！阿律哥却死了！”说到这里，怀远再也忍不住，掩面而泣。
兰儿看见此景赶紧走上前来轻抚公主的背。
何子羡仿佛能想象出穆朗律的样子。他身材高大，有着中原男子少有的潇洒气概，他皮肤有点黑，他浓眉大眼，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百步穿杨也不是问题。在四年前，怀远二公主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正是对未来的丈夫充满美好想象的年纪，遇上这样一个英俊的异族王子，怎能不动心？
而那时候的爱情，才是最难忘，最扣动心弦的爱情。
怀远哭完了，心情也好了许多。她抬头，一张娇嫩的脸庞上梨花带雨，何子羡于心不忍，伸手为她擦干了脸上的泪痕。
“谢谢你。”
“公主这是哪里的话。”
怀远整了整仪容，声音还是有点发抖:“后来，我才知道，那晚路过的宫人看到水里有异常就叫人捞了，我和他同时被捞上来，但是我被及时救治，他，又被秘密杀害。”
“什么？！”何子羡不敢相信，就算是不希望他们在一起，也不用以如此残忍的手段加害于人吧。
“没错，何子羡君，这就是皇宫。”怀远咬牙切齿，一字一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为……”
“原因也很简单。我是大唐二帝姬，他只是个被他们自己国家抛弃的人罢了。之后阿律哥被草草埋葬，埋在了后山之下，只有一个无字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