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字墓碑。何子羡也已经愤愤不平，继续听公主讲:“那日我醒来，父皇就在我床边。我一看到他的脸，就觉得，一切都完了。果然，他握住我的手，告诉我阿律哥于昨夜在东湖溺亡。他的表情，我永远也不会忘……”
先帝五十多岁，鬓角花白。他面无表情，看着怀远，看着睁开眼睛的怀远一脸的惊恐。
以往的事情历历在目。
“二姬，你太任性了。”先帝略带沙哑的嗓音，让刚从鬼门关回来的怀远听的很不真实。
“父……皇。阿律哥他……”
“死了。”
怀远躺在床上，猛的咳嗽了一阵，又撑着胳膊死活要从床上下来，一时间宫娥们全都扑过来拉着怀远不让她从床上下去，怀远哭嚎着，嗓子都要喊哑。
“父皇！怎么会！为何我能苟活，阿律哥就死了！”
先帝还是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深深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女儿。
她长得不像自己，反而像她娘，葛婉仪。那个他也曾深爱过的，最后在后宫争斗中死去的葛婉仪。为了纪念葛婉仪，他特意修筑了葛美亭。后宫那些女人心里的算盘，他全都知道。但是政务繁多，他越级去插手后宫的事也不合理，皇后尚在，她虽然不是自己的最爱，但安分守己，把事情交给她也算是放心。
他曾经给了葛婉仪盛宠，独一无二的荣耀，虽然名分不高，但宠冠后宫是绝对的。但是他没想到，自己这样害了她。
葛婉仪为自己生下第二位帝姬时，他高兴的几乎要疯掉，他在小帝姬刚出生就抱着她，他召集天下名士为怀远取名，他甚至把她抱到御书房，陪自己看书写字。
没想到，第二天，葛婉仪就被发现暴毙。
她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她的孩子，就被人暗算了。
自此，怀远被交给了大姬——柔远长公主的生母抚养。
先帝叹了口气，看着被宫娥们七手八脚按在床上的二姬。怀远的性子倒是随了自己，倔强。
“不要再胡闹了。”先帝终于开口，这时的怀远也已经挣扎的没了力气，瘫在床上，眼泪还止不住地流。
“父皇，您告诉我，阿律哥是不是和我一起被捞上来的？”
她知道答案一定是的。
因为他们十指紧扣，一起许下来生，沉入了东湖。
“不是。”先帝回答的很干脆。
怀远的脸上闪过一丝轻蔑的笑。你错了。
“醒来了就好。你们伺候二姬好生休息。”先帝不再逗留，吩咐了下人便走了出去。
兰儿就在其中。
她当晚发现二姬不见了，作为二姬的心腹自然是到处去找。没想到，走在东湖附近就听到一个小宫娥的呼救声。她跑过去，第一批看到了被捞上来的二姬，以及和二姬十指相扣的穆朗律。
“出什么事了？”先帝威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吓得众位宫人跪倒了一片。
当先帝看到怀远毫无血色的脸时，他平生第一次慌了神。
“快传太医！”先帝怒吼，不一会儿，太医和提着灯笼的朱公公匆忙赶到。
“给朕把二姬救回来！听到没有！不然满门抄斩！”先帝发怒，太医抖着腿接旨，怀远被抬走了，只剩下还躺在那里的穆朗律。
一片宫人还是跪着不敢起来，兰儿也瑟瑟发抖。在夜色的掩护下，先帝没有发现她就是二姬身边的贴身宫女，不然早就尸首分离了。
“皇上，那穆朗律王子……”朱公公小心翼翼地问，生怕说错一个字。
先帝脸色沉了下来:“处死。就说他失足溺亡。”
后来的这些事，都是兰儿不忍心看到二公主成日不吃不喝才悄悄告诉她的。
怀远听完，并没有歇斯底里，大喊大叫。只是一字不说，任由泪水流下。
兰儿跪在她面前:“二姬，您应该高兴才是，穆朗律王子至死不渝，他一直牵着您的手，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放开！试问天下，能得到如此爱情的人，能有几个？”
怀远终于转头看了她一眼。但是仍旧没有说话。
何子羡听罢，才发现自己竟然也想哭。
整个小香炉里的檀香已经烧完了，最后一点余韵还缭绕在葛美亭中，若有若无，虚无缥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