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说啊，这可怎么再说啊。”蒋云琛乐了，在内后视镜里瞥了钱双曲一眼，方向盘在手里转了个圈，“还有两天就过年了，这时候都不回家，家里人多着急。”
钱双曲看着窗外，听着他的话面不改色地冷笑了一声。
夏五常也回头瞅着他，那目光像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蒋云琛抽空看了好几眼后视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的脸。紧接着说道：“这样吧，不然你回去把东西收拾了，我下午开车送你回去。”这次的目光投过去时，和镜子里的钱双曲正好对上眼。蒋云琛笑笑回过头，盯着路况，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没在撵你回家，你要是过完年不想在家里，也可以再过来。”
钱双曲看向夏五常。
夏五常对他露出个微笑，转回了头，说道：“过完年再回来也行的，但是这都二十八了，你还不回去，就有点儿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钱双曲低下头，两只手交在一起，来来回回地拧着。
“你过年要去别的地方么？”
蒋云琛又问了一句。
“……不去。”钱双曲张了张嘴。
“那不就得了，这样吧，我初八接你回来。”蒋云琛说着看了夏五常一眼，挑了挑眉，“行吧五哥？”
“嗯。”夏五常点了点头。
钱双曲想打蒋云琛。
但是他那种体格，一看就是常年训练留下的结果，自己未必打得过他。
可能还会被揍得肋骨怼肺里去。
“这样你觉得呢？”
思考间，蒋云琛已经把车开过了两个路口，拐进了小区。他稳稳地把车停在楼底下，回头问道。
“……行吧。”钱双曲勉强点了点头，紧接着又补充道：“初三。”
蒋云琛看了夏五常一眼，道：“好。”
“嗯。”钱双曲开了车门，“下车吧。”
夏五常和钱双曲先上了楼，蒋云琛找了个车位，把车停好了才上来。
钱双曲进了屋，先去夏五常房间里转了一圈，出来时蒋云琛刚回来，和夏五常一起往厨房走。
钱双曲看了他们一眼，走向客厅。窗户边上挂着他的毛衣。
他摸了摸毛衣边儿，把它慢慢取下来。上面还有着干涸了的印子，像是张地图一样。
夏五常建议他干脆扔了，他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想法，坚持着自己把衣服洗了。
他依然不打算扔，并决定一直留着。
蒋云琛往客厅看了一眼，回过头。
“他和家里有什么矛盾么？”
“没有吧。”夏五常说，“我不太清楚。”
蒋云琛笑笑，“这么排斥回家过年？”
“……可能是，嫌人多嘴杂，太吵了吧。”夏五常淡淡道。
蒋云琛抬头看了看他，没说话。
“你不回攀云么？”夏五常问。
“诶，”蒋云琛停下手上的活，“我不是刚从攀云过来么？”
“哦。”夏五常顿了顿，“蒋叔他们呢？你不跟他们一起过年？”
“他们？哦，”蒋云琛笑笑，“他们让我来跟你过个年啊。”
“跟我过年？”
“他们怕今年韩姨……就让我过来了，说，别让你一个人过年。”蒋云琛说。
夏五常不说话了。
钱双曲拍拍厨房的玻璃门，“我收拾好了。”
“好的。”蒋云琛站起来，把手洗了，“走吧，我送你。”
夏五常也站起来洗手，“我也去。”
钱双曲愣了愣，随后点点头，往门口走了。
他们绕了一圈，重新坐到车上。
“……她回来过了。”等红灯时，夏五常突然说。
“谁？韩姨？”
蒋云琛说着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钱双曲靠着椅背闭着眼睛，眉头皱得死死的，不知道在想什么。紧接着夏五常碰了碰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腕，用力攥了一下，又不动声色地回过头，接着说道。
“嗯，昨天回来了。”
“……是吗，”蒋云琛发动车子，一边盯着路况，一边和他聊天：“你们…聊过了？”
“聊过了吧。”夏五常迟疑着说道，手上不知道在哪儿抽出个细绳，此刻正绕着指尖一圈一圈地转着，“她过年多半是不会回来了。”他叹了口气。
钱双曲眼皮动了动，但没人发现。
“这样啊。”蒋云琛说道。然后腾出一只手，在他手腕上使劲回握了一下。
“撒手。”夏五常说，“你把人往骨折里攥呢？”
“……靠？”蒋云琛撒开手，乐了：“你能不能稍微配合点儿深情的气氛？”
“什么深情气氛？”
“这不是——”蒋云琛往他胸口捶了一下，“兄弟情深的戏码么？”
“……”夏五常叹了口气。
钱双曲拍了拍夏五常的靠背。
“怎么了？”夏五常回了下头。
钱双曲拿脑门顶着靠背，低着头，闷声说道：“五哥，”
“嗯？”
“……我过完年还能回来么？”
“能啊。”夏五常愣了愣，“怎么了？”
“我能住到，什么时候啊。”
夏五常看了蒋云琛一眼，接着笑道：“随便啊。”
钱双曲想叹气，叹完了又说道：“算了吧。”
“……怎么了？”夏五常不明所以。
钱双曲似乎十分不愿意在家里住。
“没什么。”钱双曲摇摇头，“我就觉得吧，这样不太好。”他又叹了口气，“初八就开始补课了，要一直到三月一号正式开学，然后接着上课。”
“最后三个多月了，过得快着呢。”蒋云琛以为他是忧伤不能放假出来的事，便插了一句。
“……我吧，总不能一直麻烦你，跟这儿耗着，多耽误事儿。”钱双曲说，“顶多就住到初八了。”
夏五常没说话。
他其实不介意钱双曲就这么住下去，但话不能这么说。
谁都不知道钱双曲家是个什么情况，他不能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为了自己过得舒服一点儿，就说出这样的话，把人留在这儿。
这样肯定会加大钱双曲和家人的距离，然后关系越来越差。
蒋云琛慢慢把车停下。
“……我走了。”钱双曲轻声说道。
“嗯。”夏五常看着他开了车门，冲他们挥了挥手，然后转身上了楼。
蒋云琛把车往回开。
“这两天，用我陪你么？”蒋云琛说。
“不用。”夏五常闭着眼，“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我没什么事了，该干的都干完了。”蒋云琛说，“等这个年过了，我就把店面租下来，在这儿呆半年，等你上了大学我再回攀云。”
“不、用！”夏五常加重了语气，皱着眉，然后睁开眼，看着窗外愣了一会儿，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什么不用的。”蒋云琛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一点儿也不觉得他的情绪变化很突然，他接着说道：“我回来就是想在这边儿开个分店的，那边的暂时交给婵姐了，不用担心。”
“哟，”夏五常笑了，“交家产啊。”
“哎交什么家产，那点儿玩意儿她看都看不上呢。”蒋云琛说，“我陪你呆半年，你别多想。去年我把开店的设备钱赚回来了，再加上，最开始管我爸借的钱还剩一点儿，正好能帮我今年的分店。”
夏五常看了他一眼，笑笑：“你他妈真是烦死了。”
钱双曲以龟速上了楼，就一个二楼，上了将近两个世纪。最后不情不愿地拿出钥匙开门。
“……我回来了！”钱双曲一边关门一边喊了一嗓子。
没有回应。
钱双曲目光暗淡下去，脱了鞋，进厨房找水喝。
几个水壶都是空的，干干净净，一点儿水都没有。
他从柜子里拿出电热壶，灌了一壶凉水。
“……双曲？”
钱双曲回过头——
“诶？姐？”
他的眼睛突然就亮了，似乎见到有人在家十分惊喜，立刻就扬起个笑脸，连插插头的手都变得潇洒了许多。
钱一涵这时刚把房间门打开，看样子是才睡醒。
“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钱一涵揉着眼睛走过来，站到他面前停下了。
“嗯，临时决定的。”钱双曲自然而然地搭着她的肩，手臂灵活地转了一圈，推着她到客厅里坐下：“你这几天自己在家的？”
“没有。”钱一涵说，“我今天才回家，这几天跟妈一起住宿舍来着。”
“哦。”钱双曲点点头。
“你同学呢？”钱一涵问道，“他好点儿了吗？”
钱双曲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肋骨的部位，然后才说道：“好多了，没什么事。”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就是今天上午摔了一跤，挺…看着挺疼。”
“摔倒了？”
“嗯。”钱双曲接着说，“脚底下滑了一下，肋骨隔门槛上了，去了趟医院。”
“啊？”钱一涵还看着他，脸上露出担心的神色来，“那没事吧？”
“没事没事。”钱双曲安慰她，“一点儿事没有。”
“哦。那挺好。”钱一涵慢慢地点了点头，紧接着补了一句：“真蠢啊。”
“……？”
“居然在家都能摔倒。”
“……”
“你可得注意点儿，别跟他一样。”
“……哦，好。”
钱一涵满意了。
厨房里的电水壶传来提示音，钱双曲撑着沙发背想起来去拔掉插头，被钱一涵拦住了。
“我去吧。”她说，然后往厨房那边走了，“我上午刚回来，还没收拾呢。”
钱双曲看着她的背影，没说话，然后叹了口气，也慢慢站起来，走过去。
钱一涵已经把插头拔了，正想要往水壶里灌水。白皙的手指抓着壶把，费力地端起那一壶水。钱双曲把手伸过去，在她手腕上挡了一下。
“放下吧，我来。”他说。
钱一涵把水壶放下了，退到一边，看着弟弟慢慢灌好水，又擦了一遍台子。
“我帅么？”钱双曲笑笑。
“帅。”钱一涵毫不犹豫。
钱·实力弟吹·一涵。
“我也这么觉得。”
“嗯。”钱一涵肯定地一点头，“你太对了。”
“你下午还睡么？”钱双曲倒了一杯水晾着。
“不睡了，睡够了。下午出去一趟，同学找我。”
“哦，好。”钱双曲说，“那我下午睡一觉，你带着钥匙。”
“知道。”
夏五常跟着蒋云琛忙了一下午，跟着他把前几天他看过的几个店面走了一遍。
最后回到家时都七点多了，他在玄关处换鞋时，手摸到了客厅灯的开关，迟疑了一下，又把手放下了。
钱双曲在的这几天家里都是亮亮堂堂的，他都习惯了，一时间人回去了，他还有点儿不适应。
夏五常摸着黑回了房间，慢慢地把衣服脱了，把自己扔到床上。
窗帘没拉，外面天已经快完全黑下来了，对面楼的灯光透出来，打在空中，射进他的眼睛里。
夏五常闭上眼睛。
手机响了两声，屏幕亮了起来。
——大概是蒋云琛有什么事要交代。
夏五常翻了个身拿过手机——
找他的不是蒋云琛，而是中午被他们送回家的钱双曲。
钱双曲给他发了条微信：想我了么五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