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双曲起了个大早。
他提前定了闹钟，五点就开始叫唤，一直喊到六点他才彻底醒过来。
他想给夏五常做顿早饭，还有，他不想再吃面包鸡蛋了。
钱双曲撑着眼皮，去卫生间转了一圈。洗漱完出来时已经完全清醒了——凉水洗脸就是有这种神奇的功效。
然后他进了厨房，去阳台上找了一会儿，拿了两个西红柿出来。在手机里翻了半天，找出了昨天存下的早餐食谱，他特意挑了简单的存。
难点儿的也不会。
——西红柿去皮切小块，虾仁烫熟去虾线，鸡蛋打散备用。
钱双曲拿着菜刀迟疑了一会儿，把西红柿切了。
去皮就算了吧。
他得过且过地放下刀。
虾仁？找不到，没有。这步跳过。
——面粉放入碗内加水搅拌。
钱双曲又去了厨房一趟，出来时端了半碗面粉，然后舀起水倒进碗里。
——水要一点一点加，这样才能搅拌出均匀的小面疙瘩。
卧槽？
钱双曲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的面团。
重来吧。
他端起碗，费力地把面团从碗里抓起来扔进垃圾桶。手上还连着黏糊糊的面丝儿。
钱双曲皱着眉洗手，一边洗一边抠。
麻烦死了。
等到把手上的面都弄干净，钱双曲又去阳台挖面粉，夏五常家的面粉快用完了，面袋子特别大，这一折腾，他整个人都要钻进去了。
“诶卧槽！”
钱双曲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到了面粉上，阳台链接厨房的门槛正好隔到肋骨，一时之间，他眼泪都快疼下来了。
他现在就想嚎两嗓子表示愤怒。
他妈的！就想做个疙瘩汤！容易吗！
钱双曲憋着眼泪试着动了动，疼的劲儿还没过去。这两天呆的太舒服，除了睡觉起床时会觉得疼，其他时间简直让他忘了他还是个伤员。
“……我艹！”
钱双曲慢慢地呼吸着，不敢乱动了。他打算先把自己弄出面粉袋子，然后再谈能不能站起来能不能动的问题。
最后再说这顿饭能不能做成。
于是他挣扎着把胳膊往下伸，扒着面粉袋的边缘往上拽。但是他就在袋儿里呢，身下还压着白花花的袋沿儿。
“这他妈……”钱双曲气得肝儿都颤。
让你作吧，没事儿非要改善伙食，不会做饭非要做。
把自己搭进去了吧？
夏五常起床时懵了一会儿，然后坐起来摸了摸脸。
眼皮有点儿沉，应该是肿了。
夏五常掀了被子，抬头看了眼时间。
还有十分钟七点。
夏五常慢慢下了地，出去洗漱。从卫生间出来时感觉有点儿不对劲。
钱双曲那屋的门是开着的。
厨房里有沙沙的响声，隔一会儿就停一下。然后是一声深沉的叹息。
嗯？
夏五常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往厨房里走，然后静静地靠在门上，瞅着钱双曲趴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
“……你…在做俯卧撑？”
钱双曲挣扎着的手臂僵了僵，然后开始绝望地呼喊——
“啊五哥你快救救我——你终于醒了我快死了——我我我肋骨肯定杵肺里了怎么办啊啊啊啊啊啊啊——”
夏五常快步走过来蹲下，抓住他的胳膊：“哪儿疼？”
“扶我一下扶我一下扶我一下……”钱双曲借着他的力又撑了一下趴下去，“诶我艹我起不来，隔门槛上了！”
厨房链接阳台的门槛要比厨房门口的高一些，就算是肋骨没骨折，一下卡上去也是很难受的。
“你别动。”夏五常说，“靠我身上，我抱你起来。”
“诶五哥别抱啊抱多——”
“你闭上嘴，不然肺就炸了。”夏五常冲他笑笑。
钱双曲很听话地闭了嘴。
世界安静了。
夏五常低了低身，伸出胳膊搂住他，慢慢地用力，把他从地上抱起来，一直到他能自己撑住站着才松手。
夏五常往旁边躲了一下，钱双曲头上全是面粉，脸上也白乎乎的一层。然后再次伸手扶着他走到桌子旁边坐下。
“你别动。”夏五常嘱咐了一声，拿上扫帚把阳台收拾了。
“你要干嘛啊？”他瞅着台案上的西红柿和一小撮面粉问道，扭头看见垃圾桶里的一块碗大的面团，然后笑了：“疙瘩汤？”
钱双曲点点头，调节呼吸。
“你……”夏五常打量了他一番，“还吃么？”
钱双曲欲哭无泪。
夏五常转身出去了，钱双曲听到他在客厅说话的声音，手上拿着手机。应该是在打电话。
过了一会儿，他又进了厨房，重新舀了碗面粉，回过身一边慢慢加水搅拌一边说道：“我叫了云琛，他待会儿过来，带你再去一趟医院。”
“不…不用了五……”钱双曲费力地吐出几个字，被夏五常打断了：“你别说话，再缓一会儿。”
他回头看看钱双曲，笑道：“你是不想让他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是不想去医院？”
当然是不想让他看见。
钱双曲没说话，叹了口气，静静地看着夏五常轻巧地做完了他挣扎了将近一小时的疙瘩汤。
夏五常给他盛了一碗，门口刚好响起开锁声。
“喝吧，慢点儿喝。”他说。
蒋云琛在门口换好了鞋进来，一看见钱双曲就乐了，大笑，就跟这辈子没看见过傻逼似的，见一次，特稀奇。
笑吧笑吧。
钱双曲逼着自己大度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掉面粉袋里了么哈哈哈哈哈哈哈为啥这造型哈哈哈哈——”
妈的。
钱双曲艰难地抬起头瞪了他一眼。
“先吃饭。”夏五常淡定地又给蒋云琛盛了一碗疙瘩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诶，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脑子咋长的？”蒋云琛搅了搅汤，“本来肋骨没什么事儿，你这么一折腾，全是事儿。”
“……吃你的得了。”钱双曲慢慢说。
他肋骨那边儿钝痛钝痛的，不敢往快了说，说快了上不来气更疼。
“诶，五哥，”蒋云琛不笑了，面对夏五常扬了扬下巴，“你咋不给他收拾收拾？”
“我咋收拾？”夏五常叹了口气，“他现在这样吧，我拿水擦，就得成团，挂在头发上。”他同情地看了钱双曲一眼，“你就得剃秃。”
钱双曲无声地打了个寒颤。
夏五常又看了他一会儿，出去了。
他找遍两个房间找出来一块儿化妆粉扑，不知道是哪年的。夏五常拿着粉扑进了厨房。
钱双曲正在喝最后一口汤。
“抬头。”夏五常说。
“嗯？”
钱双曲抬起头。
夏五常板着他的下巴往起一抬，在他脸上蹭了几下。
钱双曲张着眼，从下往上地瞅着他的下巴，和紧紧抿着的唇。
“闭眼睛。”
钱双曲把眼睛闭上了。
粉扑在脸上又蹭了几下，然后夏五常松了手，一下一下地拍着粘在他头上的面粉。
“行了。”夏五常拍了拍手，粉扑随手扔进垃圾桶，然后他上了阳台，拿了个面包出来。
“…没了吗？”钱双曲见他拿了面包，不由得一愣。
“锅里还有，”夏五常说，“你还要么？”
“……不要了。”钱双曲摇摇头。
蒋云琛盯着钱双曲看了一会儿，道：“你白了一个度。”
钱双曲没说话。
“他不喝疙瘩汤。”蒋云琛又说。
“哦。”钱双曲应了一声。
蒋云琛摸了摸兜里的车钥匙，等到夏五常吃完了才站起来。
“走吧。”
蒋云琛开着他的二手大众载着两人去了医院。
“你带他进去吧。”夏五常摸了摸车门，把车窗摇下来，对蒋云琛说：“我在外面等着，就不进去了。”
“你不进去？”钱双曲说，“外面冷啊。”
“不冷，没事。”夏五常笑笑，把车窗摇上了。
蒋云琛在钱双曲肩上拍了拍，“我带你去，走吧。”
钱双曲跟着他进去了。
夏五常看着他们的背影，闭了闭眼。
这家医院他认识的大夫不少，也可以说，这家医院的大夫里认识他的不少。
他不想进去，不喜欢医院，也不喜欢在里面等着。
一进去，就难受。
蒋云琛带着钱双曲轻车熟路地挂了号，在医生办公室对过的椅子上坐着等着。
“五哥为什么不进来？”钱双曲问道。
蒋云琛沉默了一会儿冲他笑笑：“他不喜欢医院。”
“我也不喜欢。”钱双曲说，皱了皱眉，“没人喜欢啊。”
“嗯。”蒋云琛想了想，“他不喜欢…消毒水味儿。”
“哦。”钱双曲不问了。
“6039，”护士在门口喊道，“6039钱双曲，来没来？”
“这儿呢！”钱双曲站起身，“我进去了。”
“好。”蒋云琛点点头。
这次他们出来的很快，出来时蒋云琛也没刻意扶着钱双曲，只是在他身后慢悠悠地跟着，一边往车的方向走一边瞅着他。
夏五常叹了口气，隔着窗户冲他们招招手。
“真快啊。”夏五常感慨了一句，蒋云琛正往身上系着安全带。
“嗯，今天人不多。”蒋云琛说。
夏五常回过头，看着钱双曲：“你怎么样？”
“没什么事。”钱双曲摸了摸身上，皱了皱眉。
“嗯，这回没什么事，下回就怼肺里了。”蒋云琛皮笑肉不笑道。
钱双曲隔着座椅抬腿踹了他一脚。
蒋云琛笑笑，没说话。
“五哥，”钱双曲突然开口，“你今天还去打工吗？”
夏五常想了想，“不去了，还有两天过年了，这两天收拾收拾。”
“哦。”
“你什么时候回家打个卯？”
“过两天吧。”钱双曲模模糊糊地说了一句。
“过两天过年了兄弟，”蒋云琛插了一句，“不然你下午就回去吧。”
“嗯…再说吧。”钱双曲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