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她就要背着不重的包袱出行，头上的簪子好比千斤顶。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最终，她还是默默离开。姥姥就母亲一个女儿，母亲也只有她一个女儿，殊不知是风水的轮流，还是天道的轮回？
到了药铺，她看见古山龙来回踱步于门口，她轻启帘子——
而她的这一举动却叫古山龙一阵兴奋，赶忙搀扶着乙香进屋。屋子打理得很好，就像她之前好几次来一样，甚至一旁的瓶里还插了桃花。她觉得是时候讲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了，而能为她证明的人已经来不了了。
她趁古山龙收拾东西偷跑到后院，看着池水里的自己，她仿佛看到那个扎着两只辫子的小孩朝自己挥手，随即又涌入水深处，只留下水面的一丝涟漪。
“水能明物，也能浑物。”
若不是看清水里的倒影，她是不会抬头的，“师父。”
“嗯，”他淡淡的说：”清澈见底是一天，混淆是非也是一天，游过见过便罢。”
乙香抱住双膝，看着水里几乎没变的师父发愣，“水太深，会被淹没。”
也只有这话少的师父能与她的记忆重合，其余的早就物不是人已非，而她的师父也没有再说的意思，一如之前教书那样耐心的久站。
“给你。”
他看着乙香递过来的书没说要也没说不要，依旧负手看水，乙香淡淡的说：“师父，这是当初我从你书房里拿的，现在还给你。”
说完，她将书放到一旁的石桌上便离开了，隐约可见“浮生六记”四个字。
虽未天黑，古山龙还是备好几根蜡烛，顺便备好若干饼。乙香有一言不发的帮着收拾，古山龙也习惯了一想的静，他突然懊悔的砸自己的头，“我怎么忘了告诉师父你来了，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咱们又要回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唉，他估计又走了，终究没你让你见见这间药铺的主人。”
“总会再见的。”
半月又一年，三年又五载。
常山草屋，已是徐娘半老的一想逗弄膝下孩童，引得她咯咯直笑，不大的屋子里很快出现第三人。
乙香看着匆忙整理药箱的古山龙说道：“严重吗？”
“嗯，”古山龙简单回答她一声便走了，到门口时才想起叮嘱道：“这次可能十天半月才回来，你和艽艽注意休息，感冒、跌打药书房都有。”
乙香默默合上房门，一片的艽艽跑出来拉住她的衣角，“娘，爹去那里？”
“他去给人治病呢，过几天就回来，艽艽要乖哦。”
“嗯。”艽艽学着古山龙那样说：“爹叫娘好好休息，娘就要好好休息。”
末了，还不忘一本正经的拉她去炕上。
乙香劳累了一天，心知无事也就安详的睡了。只是她没想到这十天半月过长了，三个月过去了依旧了无音信，她去镇上打听，也都不知道古山龙这个大夫。
平时古山龙也时不时外出医治，十里八乡也不会太远，平时三四天就能回来了。这次十里八乡镇遇上洪水，伤员自多不胜数，可她没想到要去那么久，她隐隐感到不安，最终她将艽艽交由亲戚看管一二天，自己则去十里八乡镇找古山龙。
一路奔波必不可免，可内心的焦躁让她无法安定，她一路打听，都没有古山龙的消息。从常山到十里八乡的路程远超它的预期，可她还是咬牙前进，然而让她好奇的不是十里八乡的新奇宝贝，而是一群人围住的女子吸引她的注意。
她谈不上高贵，但至少衣着整齐，而就是这样的她，避不了千夫所指。她大老远就听见不堪入耳的谩骂声——
“你这个臭婊子！到处勾引人，惹得人家郎中无法医治，死了好几十口人，那都是人命啊！”
“就是个害人精！狐狸精！”
“你也老大不小了，你怎么就有脸去勾引别人呢？贱货！”
面对他们的指责她有些无动于衷，只是静静抱住手中的物事，也正是着一举动惹得一想驻足。她看着她手上的伤痕，不断与多年前撞到自己的女孩重叠，只是上一次见她，她破衣烂衫却无伤痕，而这次再华丽的衣服也遮不住皮下的伤痕，而她也终于看到她手中的物事，茶壶。
只是奈于时间仓促，她淡淡的看了一眼便离开，而她则通过人中缝隙静静的看她离去的背影。
远去的一想自然看不到这些，而眼前的景象彻底让她崩溃，水，到处是水！
桑田、草屋、树木早已不成模样，倒塌的房子当初都是，以至于她每走一步总能被石头、被树干压住的人扳倒。她整个人都跌入泥水里，爬起来又是泥人一坨，而满目疮痍的景象让她无法继续前行，因为太在不远处发现了古山龙的尸体。
阳光让他们散发臭味，好让他们更容易被发现，然而周围都是同样的物种，也就不必互相嫌弃。
乙香忘记脚下的尸体，她猜想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还有更多，他们或许是本土的，亦或是被水带来的，然而它不得不前进，她还要跟她的丈夫带回去跟孩子见面。
确认过面孔，是古山龙。
她不记得是如何熬到天黑，总之在月亮出来时，她才把僵硬的手从古山龙脑后伸出来。
她仿若回到最初，她依然去药铺抓药，并会坐在那个凳子上等他，直到他把茶水推到她面前，她才反应过来该走了，可是她每次都会忘拿药，古山龙又费力追上她，并百年如一日的交代她注意休息。
她脱下外衣枕在他脑下，“注意休息。”
乙香默默后退，她得去找担架、推车一类的事物，否则她无法凭一己之力带他回家。那些善于发表自己意见的人显然不善于借东西，她索性就地取材，可这里太破了，她甚至找不到立起来的物体，更何况一个完整的推车。
许是河神听见了她的哭泣，特意找来几个人与她做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