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锦舟:“我不懂！我爹他从来不会教我这些。我只知道她要和我抢男人，我不会让她活下去。”
傅翎澈气得连连冷笑:“什么叫做[和你抢男人]？我从来就不是你的人。呵，人？你也配谈这个[人]？如果你还有一丁点的人性，如果你还良心未泯，就不会说出刚才那样的话！池锦舟，你看看你的模样有多可怕，我傅翎澈还没有变态到爱上一个像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
傅翎澈又转向霍东篱:“桑梓呢？她在哪里？我跟这个女人没的谈。”
“傅翎澈你若今天不把话给我说清楚你就是死也别想再见到那个贱人！”
池锦舟双目发红，如疯如癫，狠狠地拉住傅翎澈。傅翎澈转过身卡住她的脖子，看着她的眼睛:“[和你抢男人的人都得死]？池锦舟，你真该庆幸桑梓说不出这种话来，否则以她的武功，你早就不知道死了几百回。”
池锦舟疯子一般发红的眼里，有什么东西，分崩离析，渗出冰冷的恨意:“那个女人到底哪里好，让你这样作践我？就是因为她长得像叶青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傅翎澈，你还惦念着那个死人？只可惜，她已经死了！死了死了死了！你去跟那贱人在一起吧！你去死！死了就能和她永远在一起了！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她疯了一样冲过来，尖叫着扑腾着撕打着，傅翎澈牢牢扼住她的手腕:“不是桑梓长得像叶青琬，是叶青琬，长得像极了桑梓。”
池锦舟疯狗一般地挣扎着，然而傅翎澈分明看见她眼角未干的泪痕，还有眼里，歇斯底里之外深深深深的绝望与无助。傅翎澈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女人是怎样的残酷与冷血，他不可能爱上她。可是这个女人真的爱他，他也心知肚明。傅翎澈不是个心硬血冷之人，他的语声不觉和软了些:“锦舟。这不是偏袒谁的问题，这是道德，是原则。倘若那一日杀死姚仲宇的真的是桑梓，我也绝不会徇私半分……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这便是责任;自己对别人做下的，迟早会回到自己头上，这便是报应。锦舟，你若自己向父皇认罪，我会替你求情。”
“是吗……”池锦舟吃吃地、如疯如癫地笑着，扑进他的怀里，“如此说来，那倒也不枉……呵，不枉我爱你一场了。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你……让你和桑梓那个贱人一起去死吧！”
“铮！”随一声龙吟，傅翎澈腰间佩剑已出鞘。傅翎澈一惊，他对池锦舟毫无戒备之心，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对自己拔剑相向。忽然听见背后，真真切切地传来桑梓的焦急喊声:“傅翎澈！”
他闪身，然而眼前景象却让他心如刀绞！
桑梓双手紧紧握着那剑刃，鲜血汩汩地从指缝冒出，那一片殷红刺痛他的眼睛！
傅翎澈心头怒火再也按捺不住，一个回旋踢正中池锦舟的手肘。池锦舟扔了剑，眼里的一丝一丝的怨毒绞着痛苦，她的手被踢得脱了臼，她疼得在地上缩成一团撕心裂肺地尖叫……霍东篱断了双腿，在轮椅上只能焦虑地看着她，无能为力。霍东篱恨恨道:“你……”
话音未落，傅翎澈一脚踢翻他的轮椅。青草夹着泥土塞到嘴里，他再也说不出话来。傅翎澈冲到桑梓身边，握住她鲜血淋漓的双手，却也不敢用力，然而他心疼自责得发抖，浑身都在发抖:“桑梓……”
桑梓的脸色有种失血过多后的惨白。她的手已经伤成那样了，却像是毫无知觉一般，木然摇了摇头:“我没有事……”然而说着，眼泪已噼里啪啦地往下掉。那一刻，傅翎澈忽而就懂了，什么是心痛，什么是万箭穿心。
他紧紧地抱住她:“桑梓，怎么了？你哭吧，你想哭就哭吧，我在，我在……”
“我知道你在，”桑梓呜咽着啜泣着，把头深深埋进他的胸膛，“翎澈……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如一道响雷惊了夜空，他心底某个伤口，被什么东西肆虐地撕裂。那么痛、那么痛，怀里桑梓一呼一吸都撕扯血肉……痛……痛吗？
他有什么资格觉得痛？桑梓手上的伤口翻卷出鲜红的肉，像长满了人的嘴，触目惊心。
而那个脆弱的孩子，不久前死在她的身体里。他忽而发现，她还在流血！蛆虫一般的血渍爬过白皙细腻的脚腕，那般丑陋，那般可怖……傅翎澈将她打横抱起，放在了马上，朝瑾王府的方向奔去。然而想了想，又掉转马头，直奔医馆。
~~~~~~~~~~
“这位夫人的手我已经包扎好了。回去以后，不要沾水，不要吃辛辣的东西……”
“大夫，那孩子呢？”
“这……恕在下驽钝。她服下的堕胎药生猛异常，那孩子早已化作血水流掉了，这恐怕是华佗再世也无能为力啊。在下就先开个方子，夫人好生调理，夫人这身子，恐怕以后再难有孩子了。在下还有事，先走一步了。告辞。”
傅翎澈站在那里，痴了一样。桑梓无力地从椅子上坐直身子，轻声唤他:“翎澈，翎澈？我……对不起。”
傅翎澈猛然蹲下身来，双手握住她的膝盖，他的眼眶发红:“桑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这是谁干的？谁干的！”
桑梓不忍心看他的眼睛，侧过头，拭去自己眼角的泪花:“我是[逆天道]的人。圣主说，[逆天道]的杀手，不许有孩子的。”
“为什么？！”傅翎澈在怒吼！
“因为很多很多年前，”她望着窗外，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眼里也渐渐泛起了朦胧的水气，“圣主也有过孩子。有一天她的仇家来寻仇，便拿孩子要挟她，她差一点就没了命。所以，她门下的杀手，不能有孩子。”
她的声音，那般柔和而安静，却从那安静里，渗出刻骨的悲凉。她不叫也不闹，是真的平静吗？还是真的已经彻底绝望。傅翎澈红了眼，不知是悲伤还是愤怒，依然蛮不讲理地叫道:“是谁？到底是谁！我去找他！这就去宰了他！”桑梓怕他做出什么事情来，急忙用缠满纱布的手拉住他:“翎澈你要干什么？千万不要做傻事，你还想再招惹一次[逆天道]吗？”
傅翎澈的身子顿了一顿。桑梓道:“不要去。求你。”
傅翎澈解下佩剑“当”的一声放在桌子上算作回答，转身冲进了大雨中。
客栈的房间内，一片死寂。桑梓摩挲着那还带着傅翎澈体温的佩剑，那体温也慢慢、慢慢地凉去……
这最后一抹温暖……
渐渐消失了……
大雨倾盆而下，如同什么人的眼泪。像是五岁那年，外公被满门抄斩的那天，他在人群里，无助地哭喊。外公已经那么老，他穿着囚衣，一头白发纯洁如雪。外公没有哭，只有一声接一声地叹息，一声声地叹息，无限悲愤。
外公看着他:“澈儿……回去吧，你还小呢……”
他咬牙切齿，奈何泪流满面:“外公，等我长大了，有能力了，一定让您沉冤得雪！一定！！”
外公没有说话，静静闭上眼睛。
刽子手手起刀落，最后一声叹息，湮灭在温热的鲜血里。
他还小呢……
还小……
小到对一切都无能为力。外公抄家灭门，母亲憾然离去……直到今日，甚至是桑梓的伤，还有他们的孩子，他也无能为力……他好恨啊，这么多年过去，他依然是那个小孩子，无力保护亲人与爱人，无助哭泣……重重一拳打在树上，巨大的痛楚传来，连那落叶也仿佛带了讥梢……他一拳一拳打下去，直到痛彻心扉，直到鲜血淋漓……恨又如何？痛又如何？他什么也做不了……他转身“扑通”一声跳进河里，冰凉的柔软的黑暗漫上来，温柔地将他吞没……真好啊，就这样一直堕下去吧……
“傅翎澈！傅翎澈！”迷蒙中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他睁开眼睛，蓦然看见桑梓，水面之外她找他，像是在另一个世界，遥远恍若隔世，而她依然是她，真真切切，分毫未改。
他浮出水面，哑着嗓子叫她:“桑梓，我在这里。”
桑梓见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连忙来扶他。他看见她手上的纱布被血浸透，心痛几乎窒息。自己挣扎着上岸，大雨中桑梓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你要做什么？……这又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这样惩罚自己啊，你走了倒干净，那我呢？”
他低低地说道:“是我没用……”
桑梓不想把话说太重，却依旧硬起心肠道:“那你认为，怎么样才是有用？难道想和[逆天道]抗衡？现在别说是你，就是整个江湖合起来也不一定有这本事。你---还想灭了[逆天道]吗？”
“……”
傅翎澈没有说话。
很多很多年后，当傅翎澈真的灭掉了[逆天道]，站在修罗鼎之颠，俯视整个幽暗城时，桑梓回想起这一段，只有怅惘地勾起了嘴角，她没有想到，她的话，一语中的。
……
桑梓抱住他:“翎澈，有些事情我们本就无力改变，为何要拿它们，来作践自己？”
她的手撩开他额前散下的湿发，柔声道:“翎澈，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