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朝至君前

小说: 袖手扶摇 作者: 锦言妙鱼 字数:6515

  娘说,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爹是谁,包括阑珊。

  那时候我不懂,也没有试着去想过原因,后来我才明白,容成家的显赫是因着百余年官涯和数十年的位极人臣,已经让这个姓氏站在了皇权的对面,他们与景氏江山之间,相隔的是乾阳宫大殿上的九级台阶,也仅剩了这九级台阶。

  这个家族对皇权的蚕食有着无比的耐心,历经几代把根基扎得稳若磐石,枝叶渗得无孔不入,到建德帝这一代,甚至需要牺牲掉一位皇后才勉强保住太子的皇位。

  倾城历来暗中辅佐皇室,自然视容成家为最大的威胁,如果我说出了爹的名字,一定不会被容于倾城,更别说成为落影站到景熠身边去。

  这是一个不可能相容的局面,为了留在景熠身边,我违背了娘的临终意愿当景熠将我一把推开时,我对他说,你根本不知道我放弃了什么。

  多年过去,倾城没有人知道我是容成弘的女儿,从四岁那年离开开始,我就从未曾想过会再回去,只有在唐桀阑珊叫我言言的时候,我才会偶尔想到,除了落影,我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容成锦言。

  那个与娘私下拜过天地却又被迫娶了公主的男人,甚至没能给我一个单名,不可否认,小时候的我是恨他的,尽管娘说不恨,但是我恨,至少会恨他那个身份。

  后来懂了,我又觉得他可怜,原本也是一个生来富贵安和的人,偏偏遇到了娘,一个爱起来可以肆无忌惮的女子,让他爱极又痛极,因为被那样一个身份禁锢了,争不赢又躲不掉,他不能回应同样的肆无忌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几年后的分别。

  每每想起,我还会觉得庆幸,庆幸自己早早地摒弃了那个姓氏,不必受那个折磨。

  然而命运之事,大概就是这样,半年前,我被逼到绝境,面对着一道身份的鸿沟,爬不上来,越不过去,只好咬咬牙回归那个姓氏。

  你要身份,我就给你一个身份。

  骤然从倾城消失,我一改往年只在娘的忌日回去一趟的习惯,半年前的一个夜里,我悄无声息地进入容成府,并没有出现在爹身后,而是去找了景棠。

  景棠是先帝唯一的亲妹妹,是大夏朝的长公主,在朝政并不稳固的年代,拥有一场政治婚姻是必然的命运,先帝能给她的,只是保证她留在京城不远嫁。

  建德四年,时任内阁首辅容成骞卸任,其长子容成耀接任,为了维稳,长公主景棠下嫁容成家次子容成弘,她嫁进来的时候我娘已经怀了我,这对他们三个人来说,都是一个悲剧的开始。

  “你是锦言?”见到我的时候她尽管吓了一跳,并且一下子就猜出了我的身份。

  见我点头,她温和地笑了:“你都长这么大了。”

  我轻轻弯了嘴角,对于景棠,我一直有点矛盾,按道理我是该恨她的,毕竟是她占据了娘本应有的位置,可是我却恨不起来,小时候是这样,现在依旧。

  “言言——”见我不出声,她试探着,“我可以这样叫你么?”

  我没有反对,默许了,她看着我,停一下又道:“你来找我,是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我抬眼看她,讶异于她的敏锐,她则笑一笑:“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这次回来,还没有去见你爹吧?”

  “嗯,”我没必要拐弯抹角,“我需要一个身份,也是容成家现在最需要的那一种。”

  她愣了一下,没有问为什么,只道:“你爹不会同意的。”

  “所以我来找你,”我看着她,淡道,“公主,关于皇室与容成家之间,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她盯着我,许久沉默。

  其实她怎么会不知道容成潇的死对容成家来说是多么大的灾难,容成耀的两个女儿,一个宫中送命,一个横死家中。现在容成家已没有女儿可送进宫了,一旦容成家放弃后位,薛贵妃就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而真要如此的话,容成家好不容易重新夺回的优势又将变无,他们绝不会甘心看到薛家再一次坐大。

  这个时候,谁都没有绝对的把握胜出,打破平衡局面是眼前两边都不愿意看到的,曾经有人想起了还有一个我,几日前提起,被爹一口回绝。

  多年过去,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摆弄命运的年轻人,他是地位超然的驸马都尉,,没人能勉强他什么,他已经没什么可失去,只剩一个我,他当然不会肯。

  重要的是,这些年以来,爹不同意的事,景棠绝不会点头。

  而没有景棠,这件事就办不成,因为娘没有嫡妻的名分,若要我成为皇后的人选,必须由景棠出面将我收至膝下,报皇室宗府准许后,给我嫡女的身份,才可奏请立后。

  景棠不说话,我也不催,好一会儿,我才听到她的声音。

  “言言,我可以给你这个身份,”她语气平淡,一如许多年前她的样子,“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无论你为什么这么做,有什么样的目的企图,”她盯着我,目光坚决,“将来一旦有事,不要管任何人,只要保全你爹。”

  十日后,一顶小轿把我接进了容成府,名义上我是自幼身子不好送到庵堂去养的庶出三小姐,如今到了年纪,返家待嫁。

  这个时候,我已经是容成锦,名字里面唯一熟悉的那个字被硬生生地去掉,变得尊贵又陌生。同时变得陌生的,还有爹眼里的我,在这件事上,他失去了景棠的支持,惊怒之下无力回天,他不能理解我,甚至景棠,希望追问一个缘由,我们却心照不宣地没有解释,逼得他只得满含担忧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立后的旨意很快顺理成章的诏告天下。

  至此,我开始日日跟在景棠身边,用了半年的时间,悉心学习如何做一名即将入主后宫的豪门闺秀。

  我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任外面沸沸扬扬翻天覆地地找我,也半点讯息不曾流露。

  学武的时候,我在天分和年纪上都优于常人,自然可以游刃有余,所以我用了全部的心思精力跟景棠学着宫廷内的生存之道,学着怎样笑着拆解死棋,怎样用刀剑以外的方式杀人于无形。

  各个击破不难,难的是把控全局。

  景棠告诉我,压制妃嫔,树立威信固然重要,最要紧的还是制衡薛家,既不要压过去,也不要弱下来,我在宫里最大的对手是贵妃,最大的阻碍却是薛太后,要千万小心不要交了把柄给她们。好在景熠不会太过偏倚,如果有幸能获得他的支持,其他事情都会容易得多不要急着按照容成家的意思去要求立太子,一旦帝后异心,就给了他人可乘之机。

  见我面露怅色,景棠安慰我道:“你刚刚进宫,只要不急着去挑战他的权威,他不会为难你的,毕竟他决定立一个容成家的皇后,就一定早把前后利弊想得清楚了。”

  我听了只是淡淡地笑,知道景熠这一关对我来说,恐怕才是最最艰难的。

  八月初二,距离立后大典还有十天的时候,我听说逆水堂出了事,才不得已出去露了一面。

  半年来头一次彻夜不归,爹等了我通宵,见到我,他如释重负:“你总算回来了。”

  我愣一下,略带愧疚:“让爹担心了。”

  爹沉默一下,道:“言言,打你生下来你娘就嘱咐过,不希望你将来因着是容成家的女儿而身陷豪门,把终身幸福毁在家族利益上,你长大了,爹希望你嫁得如意,只要你喜欢,对方是什么身份都不要紧,只是万没想到你会选了天底下最大的那个人。”

  “你此次进宫,不是为妃为妾,你是皇后,不光是所谓母仪天下的皇后,还是身处漩涡最中央的那一个,有任何事,你都很难全身而退,平安都堪忧,又何来幸福?”

  爹轻叹一口气,目光饱含忧心,“所以言言,你确定你在外面的身份不会给你带来祸事么?”

  我一惊,不知道爹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他却只是平静地看我:“倾城是吧,你娘不想我知道,所以我就一直装作不知,到你,一样如此。爹不多问,只一句话希望你记住,无论你要做什么,千万不要拿一辈子做筹码,这代价太大,大到等你后悔的时候,已经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默然片刻,点头:“请爹放心,我一直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是真的想要这么做。”

  “那就好,去休息吧,”爹别开眼,没再多说,只道,“宫里昨儿个晚间来了旨意,太后宣你明日巳时进宫。”

  太后宣召入宫也是一件大事,景棠利用了她公主的特权,陪了盛装打扮的我一起进宫。

  这个时候被宣进宫我是有些意外的,但却也合情合理,总得让太后提前瞧一瞧未来的皇后。

  太后是在先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嫁过去做侧妃的,,见到景棠的刹那迅速在脸上洋溢了端庄睦蔼的笑。

  我守着礼数停在进门不远的地方跪了,景棠上前几步给太后施了半礼,太后忙着伸手来扶:“公主快免了,咱们一家人,哪里要讲究那么多。”

  算起来,景棠是太后的平辈小姑,又是长公主,要不是太后当年意外得了太子入主寿延宫,现在恐怕受礼的还该是景棠。

  景棠一改在容成府的温和素淡,也是言笑甚嚣:“太后亲善,是天下之福,但咱们可不敢放肆,便是儿女亲上加亲的一家人,才更不可缺了礼数叫旁人笑话。”

  我半垂着头,维持着自己必须温婉得体的模样。

  两人寒暄几句总算各自落座,我这才规规矩矩地拜下去:“臣女容成锦拜见太后,太后万安。”

  “快起来,快起来!”太后的声音仿佛是才看到我一般,“瞧瞧咱们,净顾着说话,把皇后都撂在一边了。”

  我闻言愣了一下,没有动,反而把头继续埋下去。

  景棠此时笑着替我接了话:“太后言重了,锦儿尚未册封,无品无级的,哪当得起‘皇后’二字,快别吓孩子了。”

  “哦?”太后停了一下才道,“公主的女儿还能被哀家吓到不成?”

  “女儿不假,”景棠的口气淡且随意,“只是自幼没有放到身边养,总是跟咱们当年不同的。”

  太后笑了一下没再接话,我不抬头去看她们,依然听得出两人之间客套的锋芒,和缓中依旧火花四溅,想着这一回合大概是景棠赢了。

  少顷,太后冲着我道:“左右是板上钉钉的事,早晚也是无妨的,锦儿是吧,快起来,到前头来给哀家瞧瞧。”

  我这才应着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站定,略抬了头去看她。

  太后端详了我一下,和善的笑绽开来,又去看景棠:“这孩子看着不错啊,公主你有福了。”

  景棠欣然点着头:“哪是什么福不福的,造化罢了,锦儿早些年身子不好,怕养不大,送到佛门去住了些年,想着就是能平安便好,谁承想还有进宫这一遭,我还生怕她福薄担不起呢。”

  “生在容成家,又有你这么个母亲,哪会福薄?”太后轻嗤一声,又来看我,“佛门长大,性子自然是好的,若能得了真谛,将来母仪天下,也能普耀万民。”

  “说的就是,”景棠笑得云淡风轻,“这太平盛世的皇后,性子端庄惠慎是顶要紧的,才好和睦宫闱,绵延皇嗣,给太后分忧呢。”

  一句话说得太后面色一凝,景棠此时提起这个,自然是意有所指。

  贵妃薛婵的侍宠跋扈早已声名远播,容成敏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以前两人在后宫不光彼此斗得风生水起,许多可能威胁到她们的妃嫔都莫名获罪或枉死。景熠一向不管,有时候闹得过了火连太后都压制不住,明争暗斗了好几年,到最后却没有赢家,一个生下皇子丢了性命,另一个有宠无子,又没有令人称道的德行,同样与后位无缘。

  太后只顿了片刻,目光中一闪而过的凌厉随即消失不见,没有再接那话,而是转而问我:“锦儿幼时身子不成,现下可大好了?”

  话是朝着我问的,我不好再作壁上观,垂首一礼,刚要应声,忽听外头有内监的声音:“太后,皇上听闻长公主进宫,特来拜见。”

  我当即吓了一跳,人骤然就有些惊慌。

  我的表情逃不过那两个人,景棠淡看我一眼,开口却是笑着:“看你吓的,算起来,皇上是你表哥呢,还怕他会吃了你不成?”

  “来——”景棠招手叫我过去,“一会儿母亲跟皇上说,管保他以后不敢欺负你,等进了宫,太后也会帮你撑腰的。”

  说罢她悠悠然朝太后望过去,这是景棠第一次在我面前自称母亲,我却没有心思去想里面的含义,只是讷讷走到她身旁站下。

  太后笑盈盈地看了看我们,点着头,话里却有了区别:“那是自然,锦儿进了宫是皇后,后宫里的第一人,与皇上自是要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

  停了片刻,她又道:“只不过虽说皇上大婚多年,后宫也有诸多妃嫔,但一直没有立后,总归是名不正,这回册立嫡皇后才算得上真正的大婚,依着大夏朝的规矩,帝后大婚前还是不宜相见的好。”

  太后将悠淡的眼神返回来:“公主觉得呢?”

  “这——”景棠面上有点被搅了好事的表情,哑然一刹才道,“太后说得是。”

  太后微微一笑,略侧了头,对身边的一个宫嬷示意了下,那嬷嬷心领神会,忙引着我往侧殿避了。

  我松一口气,跟着走的时候听到身后太后的声音:“快请皇上进来。”

  被安置到侧殿之后那嬷嬷便退了回去,我很快听到了景熠进门给太后和景棠施礼问安,隔了两道门,旁人听来已有些隐约的声音在我耳中依旧清晰,心里压下方才的慌乱,此时现了浓浓的思念。

  真像景熠所说的那样,他只是来请安拜见,随意说了几句话,没有耽搁太久,并且一句都没有提到有关立后的事,他不提,太后自然不会提,景棠也没有机会说起。

  景熠走了以后,我又重新出去到正殿,这时候三个人都已经没有什么话说,很快我便给太后跪了安跟着景棠离开。

  一路无言,宫门换轿返回容成府。

  景棠把下人都打发离开,神色凝重道:“言言,你与皇上是认识的,是不是?”

  心里一顿,我抬头对上她的眼睛,默然片刻,点了头:“是。”

  她表情未动,问:“如果今天皇上看见了你,是不是会横生枝节?”

  我垂下眼睛,无声作了答,她停了一会儿,只道:“你今天表现得很好,已经达到了应有的目的,却险些功亏一篑,你要知道,不会每一次都能这么轻易过关。”

  “有些事情你要提前想清楚,以后宫里头几乎件件事都会与他相关,今儿个能被我看出来,日后难保旁人瞧不明白。”

  她看着我,轻皱了眉,“一个瞬间真性情的流露,会把你经年累月的伪装都撕开,把一切谋划全盘推翻,到时候可不会再有一个我来帮你遮过去。”

  我愣住,到了这会儿,总算开始思考。

  景棠今天从露面开始就一直以弱见强,并非是要压过太后什么,而是想衬托出我的弱势无用,让太后觉得我没有威胁。实际上,太后这个时候召我进宫,也是算准景棠会一起出现,无非想探一探我们的虚实,景棠的话越多,越显得外强中干,太后就会越放心。

  景熠的出现是个意外,但这在皇宫里面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的反应在太后看来也许还算怯懦,在景棠眼里就绝对值得怀疑了。

  我也是到此时才明白,我能避开今天与景熠的见面,是景棠在关键时刻使了激进险招,毕竟她与景熠是亲姑侄,太后生怕景熠当场应承她什么,这才说了个规矩出来要我回避,表面上坏了景棠的谋划,实际是反被算计利用了一把。

  所有这些景棠的意料中,她要的,不过就是让我看到一段最真实的交锋,用以告诉我那宫里头的险恶,看到听到,所有都可能是假的,一句话一个表情都大意不得,必须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景熠说得很对,他是我的弱点,无论什么时候都是。

  建宣十二年八月十二,大吉,建宣帝景熠册立迎娶嫡皇后。

  历来的皇后都是帝王登基或大婚的时候册封,单独册封并无先例仪制可参照,让礼部着实为难了一阵子,怕办得奢了逾制,办得简了得罪容成家。

  不管怎样,场面还是比册封继后要盛大得多了。

  早几日已将六礼全了其五,全不过是钦天监和礼部宗亲的人来走个过场,只剩下亲迎这最后一件。

  自寅时起,我便被一群宫嬷环绕着梳妆,细粉胭脂,黛眉朱唇,云鬓发髻之上,一只衔珠点翠的金凤展翅欲翔,周围十二支金玉碧玺和叠花珠翠两侧排开,配以团花似锦。

  三个时辰之后我在镜前而立,周围全是惊叹赞美之声。

  我一言不发,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袭从颈下延至脚边的飞舞金凤,这大红明黄的颜色图案便是我一直以来渴望的那个身份。

  领圣旨,接金册金印,听父母教诲,每一项都有专人领着,按着既定的时辰规矩一丝不苟。。

  终于到了启程的时刻,我半低着头踏上早已被钦天监按照吉福方位摆放在内院的皇后礼舆,缓缓坐下,硕大的金辂轿辇内只有我一个人,帷幔落下,升舆启驾,我终于离开容成府,由十六个人抬着,微微摇晃着朝自己的后半生进发。

  礼乐引着大队的人经京城中轴御道奔了正清门,皇后是唯一能从皇宫正门正清门抬进去的后宫女子,这也是嫡皇后独享的尊荣,继后册封时都不会有这一遭。

  进入正清门,礼舆仪仗在乾阳宫大殿前停下。

  随着尚礼内监的高声唱报,帷幕掀起,我看到了一道笔直的御道红毯,两侧是黑压压的人群匍匐在地,只有几个皇室亲王躬身而立。

  扶了尚礼嬷嬷步下轿辇站定,我身边的人也随即退开跪下,宽庭中央只剩了我一个人向着大殿缓缓而行。

  红毯之外,还有一个人走在我斜前方,那是沈霖,代表景熠前去接我的迎亲使。得知是他的时候,原本我还担心会提前暴露,只可惜在容成府,沈霖按着规矩没有进入内院,此时的他,也没有想过要回头瞧一眼。

  所以先看到我的,还是景熠。

  十丈之外,我已经看到景熠脸上变了色,那个一向深沉内敛的男人此时掩饰不住的震惊,平日的俊逸傲然早已失之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惊怒又不得发作的泛青神色,甚至带一点瞠目结舌的愤懑。

  当沈霖终于意识到不对怔然转过身来的时候,我收获了另一张刹那惊奇的儒雅脸庞。

  我恬淡微笑着,面对着脸色越来越阴沉的他依旧端仪万千,守着一片雍容华贵,稳稳地走完了最后几步。

  站定,我对上景熠比往日更加浓黑的墨色深瞳,笑容微绽,轻启唇齿:“皇上万福。”

  此时站在这个年轻帝王面前的我,是皇后。

  这是建宣十二年,景熠二十二岁,我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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