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那天下午有扫除安排，钱双曲和孙浩一组，分到了出去拖走廊地的活。钱双曲拎着两个拖布去水房，夏五常正好从水房出来。
“诶，五哥。”钱双曲叫住他，把他拉到一边：“你干嘛去？”
“我拖楼梯，”他看了钱双曲一眼说道，“回去拿个拖布。”
“哦。”钱双曲眨了眨眼，“那你快点儿抢一把，晚了没有。”他往后让了让，给过来的人让出个位置，犹豫了一下，说道：“算了，这把给你。”钱双曲把手里的拖布分出来一把递给他，“你拿着这个，我再去拿。”
“……你还能抢上么？”夏五常往班里看了一眼，接过来。
“抢不上我也能弄来一把，比你一句话不说干瞪眼强。”钱双曲叹了口气。
他今天时不时就回头看看夏五常，发现这人几乎一上午都没说话。旁边的人好奇着，但也都没主动过来搭话。似乎是在忌惮着他身上的学神之气。
“那你去吧。”夏五常说，慢悠悠地往楼梯间走过去。
“你往旁边去。”孙浩低头拖地，嫌弃地说道。
钱双曲往墙上一靠，无声地叹气。
他抢拖布失败了，到班里时，那群人如作鸟兽散，飞快地拿着自己的工具离开作案现场，放着拖布和笤帚的柜子只剩下几根短的塑料棒，那是笤帚的把手。
钱双曲又往后退了两步，叉着腰看着孙浩一下一下地蹭地。
“手欠，该。”孙浩说。
“你大爷的。”
“你说是不是吧。”孙浩直起身来，把拖布往旁边一杵。
钱双曲看着拖布就脑袋疼。
“你拖哪儿？”后边儿传来熟悉的声音，钱双曲转过身，只见夏五常拎着刚刚过了遍水的拖布往这边走。他愣了愣，然后指了指地面。
“行了，你歇着吧。”夏五常点点头，摆了摆手，作势就要帮他把地拖了。
“五哥，我自己来就行。”钱双曲过去拦了一下，抓在他胳膊上的手被他用了个巧劲儿一绕就绕开了，他也不抬头，按部就班地拖着本应该是钱双曲的地方。
“呆着吧。”夏五常淡淡道，把他往旁边拉了拉。
孙浩凑到钱双曲身边：“很熟？”
“……”钱双曲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干完了就回去歇着吧浩哥。”
半晌，孙浩才哦了一声，拎着拖布回去了。
走廊里只剩下夏五常和钱双曲两个人，偶尔有干完活回到班里的同学路过。
很熟？
钱双曲又往后退了两步，等到夏五常拖完了地直起身冲自己笑笑，这才张了张嘴：“谢了五哥。”
“嗯。”夏五常点点头，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肋骨，好点儿了么？”
“好多了，除了起床还有睡前躺下，都不怎么疼。”钱双曲说着，往身上摸了一把。
“少睡点儿觉吧你，一上午一上午睡，睡醒了都不累的吗。”夏五常轻声说道。
“不睡觉也没什么事儿干，”钱双曲说，紧接着侧过脸，狡黠地笑了笑：“你跟我一桌看着我吧，那我不睡。”
夏五常看了他一眼，也跟着他露出个笑脸来：“你们老师不会把我调到前面的。”
“为啥？”钱双曲愣了愣。
“因为我只是闲的没事过来旁听，不算是学校的学生，也不用高考。就算要再感受一次高考，也算是社会人士，考成什么样都不算学校的成绩。”夏五常说，先他一步进了班里。
“你确定这玩意儿没问题？”钱双曲把手里的打火机颠了两下，看了看旁边。周围的同学都在自习，没人注意得到他。
“肯定没问题。”周晴点点头，跟他凑到一块儿，“放心烧，出事儿我担着。”
“你担个屁。”钱双曲冷漠地瞥了她一眼。
“……别犟了，咱这算是各取所需，精诚合作，精准扶贫。”周晴怂恿道，活像个传销头子，“来吧来吧别客气。”
夏五常去了一趟校长室，回来时老王正拎着钱双曲在门口骂，旁边站着的女生身体一抽一抽的，手掌贴在脸上，好像是在擦眼泪。
他听见老王气急败坏地喊：“能耐了啊你钱双曲！拿打火机燎人头发？！要真出事了怎么办？烧着人脑袋了怎么办！你承担得起责任吗？！”
老王抬起头，死皱着眉头横眉竖眼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变，就对上了夏五常询问的目光。最后只得保持着这样的表情示意他进屋。夏五常点了点头，从后门进去了，虚掩上门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钱双曲吊儿郎当地挠了挠脸，不耐烦道：“这不是没出什么事儿么……”
“出了事儿就晚了！！！！”老王咆哮道。
钱双曲闭上嘴，不说话了。眼角的余光瞥了瞥身体一抽一抽的周晴，忍着上扬的嘴角，最后只能低下头，害怕自己笑得太厉害被老王发现。
老王看着钱双曲的表现，觉得这孩子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心里的气也消了不少。
“老…老师，”周晴又抽了两下，泪眼婆娑地抬起头，声音里还带着哭腔，一说话都微微颤抖：“没事了……我、我能换个同桌吗？”她小心翼翼地提出请求，看上去十分可怜，紧接着又低下头，小声啜泣着：“我的头发摸着很舒服的，我家人和我自己都很喜欢，我怕…我怕……呜呜呜呜呜呜……”
她话都没说完就接着哭了，欲语还休的样儿活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媳妇。老王顿时就心软了，语气也放轻了些：“好好好，换个同桌就好了。”她接着顿了顿，像是为难：“可是现在这个情况谁能和你换呢，”转过头，她又瞪了钱双曲一眼：“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燎别人的头发！”
“老…老师，”周晴又开了口，“我去最后一桌就好了，就是今天上午新同学的那个位置，让他们一桌吧，可以吗？”她把脸上的眼泪擦了擦，手指不着痕迹地往眼睛上偷偷戳了一下，眼前瞬时间浮上一层薄薄的眼泪来，营造出一种楚楚可怜的假象，紧接着抬起头：“他们都是男生，应该比跟我一桌好多了吧，我不要同桌也行，最后一桌也没问题的老师。”她一边说着，低下头挤了挤眼睛，两颗眼泪就这么掉了出来，然后再次把头抬起来，“不用麻烦大家了，都最后半年了。”
老王为难地看了看钱双曲，他这时已经抬起了头，脸上挂着一种“你要是再换个女生跟我一桌我就接着燎”的挑衅表情，最后老王勉强地点点头，对周晴说道：“那好吧，你回去把东西收拾收拾吧。”
然后她进了班级，让最后一桌的夏五常搬到前面去。
周晴在她背后给了钱双曲一个得意的表情，脸上还挂着鳄鱼的眼泪，像个抢男人成功的绿茶婊，看得钱双曲心里一阵恶寒。
女生真可怕。
周晴进教室之后，钱双曲默默地想着。
“行了你，别瞅了。”老王转过身，又是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了，她叹了口气，说道：“这都最后几个月了，你怎么就不能消消停停的呢？上课还睡、还睡！你还想不想高考了？”
钱双曲换了个姿势站着，看上去依旧吊儿郎当。
“……这回把夏五常调到你旁边，他学习本来就好，让他带带你，跟人家搞好关系，啊。”她嘱咐道。
钱双曲露出了一种“用你说？”的表情。
老王的耐心被消磨殆尽，脸上原本缓和了的肌肉又重新僵硬了起来：“说老实的，我现在根本就没必要管你，就让你自己混着，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苦日子都在后头呢！”老王阴阳怪气地说着，“要不是因为穆老师，给穆老师个面子，谁还稀罕——”
“不用给她面子。”钱双曲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以后别管我了，别给她面子了，委屈着自己多不好。”
钱双曲说完，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进了教室。
老王在他身后皱着眉叹了口气。
夏五常刚把东西搬过来，现在还在收拾。钱双曲走过去坐下，看着他把书桌堂整理得干干净净，心情突然好了不少。
“你把人家女孩儿头发撩了？”夏五常又擦了一遍桌子，轻声问道。
“嗯。”钱双曲点点头，“哎，没事，这是策略。”他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心满意足的周晴，说道：“她让的，她想坐后面，我想把你换过来。”
我想把你换过来。
夏五常动作一顿。
钱双曲却没想太多，他熟稔地拍了拍夏五常的胳膊，说道：“放心五哥，以后我罩着你。”
夏五常笑了笑，把书本摆上来。
孙浩在后面甩了钱双曲一巴掌。
“艹，”钱双曲回过头，“疼啊浩哥，你能不能改改你这毛病？”
“是么？”孙浩一愣，“你刚刚也拍别人了啊。”他示意着夏五常。
“……我没使劲。”钱双曲说。
“哦。”孙浩眨了眨眼，看向正襟危坐的夏五常，钱双曲叹了口气，转回身碰了他两下。
夏五常跟着转过来，问道：“怎么了？”
“这我哥们儿，孙浩。”钱双曲指了指孙浩，又指了指夏五常，对孙浩说：“五哥，寒假时候认识的。”
孙浩乖乖地跟着叫了一声：“五哥。”
“不用这么叫。”夏五常和气地笑笑，“叫名字就行，不用跟他学。”
“……算了吧，”孙浩眨眨眼，摆了摆手，道：“就五哥吧，你比我们高一届呢，叫名字怪怪的。”他顿了顿，突然想起了什么：“五哥，你不是保送了么？没去？”
“嗯。”夏五常点点头，“有点儿事，延迟入学了，今年九月份再去。”
“哦。”孙浩往外看了一眼，老王不在，于是他接着说道：“明天周末，晚上班里有个局，他们刚刚通知的。五哥跟着一起不？”
钱双曲扭过头看他，夏五常迟疑了一会儿，刚想拒绝，被钱双曲捏了捏胳膊。
“一块儿去吧。”钱双曲说。
夏五常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孙浩，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