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双曲又看了会儿电视，盯着花花绿绿的画面瞅了半天，也没明白播的是什么东西，就站起来回屋了。
进屋之前还把茶几上的空碗拿起来收到厨房了，手上残留着两滴不明显的水印。
夏五常那屋并不大，灯打开也不显得很敞亮。门口边上是个电脑桌，桌前有个能来回转的电脑椅。钱双曲坐在椅子上转了两圈，手指在鼠标垫儿上摸了几下，又摸了摸主机和音响。旁边的柜子上有个倒扣着的相框，钱双曲迟疑了一下，接着把手伸过去，触碰到布满灰尘的边缘时收回了手，脚下用力，椅子转了一圈。
他蹭了蹭指尖的灰尘，又吹了两下。然后站起身关了灯，慢慢地回到床边，把衣服脱了。
他也不是个傻子。
倒扣着的照片显然不可能是被风吹倒的，更不可能直到它落了灰夏五常都没发现。
拿起来看的才是傻子，可能会被扔出去那种。
钱双曲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九点，睁开眼睛时窗外已经大亮，天气还不错。他没动，又躺了一会儿，直到听见身后点鼠标的声音。
钱双曲翻了个身——夏五常正坐在电脑前面查东西，身上还是昨天那件白衬衫，袖子挽到胳膊肘。
“醒了？”夏五常关了网页，电脑椅转了个圈：“你再睡会儿么？”
“……”钱双曲眨眨眼，伸了个懒腰，坐起来，被子盖在腰间。他揉了揉头，张了张嘴，沙哑道：“早。”
“早。”夏五常笑笑，“要起来么？”
“嗯，起。”钱双曲又坐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的。
“我留了两个鸡蛋给你，阳台上有面包你自己拿。”夏五常站起身，“我一会儿要出去，大概晚上回来。”
“哦。”钱双曲应了一声，被子掀了，慢慢下了地，又慢慢踱步到卫生间。
夏五常跟着他出去，视线在他身上戴着的弹力胸带上绕了一会儿，转身进了厨房。
等到钱双曲洗了手出来，他刚把面包扔到桌子上。
钱双曲坐下来，对着鸡蛋和面包发了会儿呆。
“怎么了？”夏五常说。
“没。”钱双曲摇摇头，又站了起来：“我洗个脸。”
他又进了卫生间，夏五常跟在他身后进去，听着他洗脸时的水声翻了个牙刷出来，顺便进屋找了一条新毛巾，然后去厨房拿了个水杯。
“你先用水杯，牙膏用我的，在上面。”夏五常指了指墙上挂的浴兜说道，水杯和牙刷放在洗脸池旁边，毛巾搭在身后的架子上。
钱双曲顺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把牙膏找了出来，再给牙刷拆了个封。
夏五常回到厨房坐下，刷了会儿朋友圈。
蒋云琛更新了一条，就两个字：超累。
配了一张照片，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客厅。
韩秋月也更新了一条，一个小时之前发的。上面是和几个学生的合照，还有中间的一张大红奖状，师生几个人喜笑颜开。
夏五常点了一下放大了图片，仔细看了下奖状上的几个字，然后关上了。
再然后钱双曲从卫生间出来了，一边用毛巾擦着脸一边走过来，坐到他面前。
夏五常放下手机，把面包往他那边推了推。
“豆沙的，行么？”
“行。”钱双曲点点头，拿着面包吃起来。
“中午还用吃饭么？”夏五常说着，给他倒了杯水：“慢点儿，我没煮牛奶，喝水凑合吧。”
“…不用了吧。”钱双曲咽下嘴里的面包说道，“再过俩点儿都中午了，这时候才吃早饭。”
“要是饿的话阳台还有面包，先垫着。晚上我回来做饭。”夏五常淡淡道。
“…五哥，”钱双曲喝了口水，“你干嘛去啊？”
“不干嘛。”夏五常说，“我打工，不然闲着也是闲着。”
“哦。”钱双曲低头吃了一会儿，“那你现在还不走？赶趟么？”
“赶趟。”夏五常继续坐着，“你吃吧，我等你吃完。”
“哦。”
钱双曲不说话了，低头吃着东西。
夏五常也没一直盯着他吃饭，他拿起手机接着刷朋友圈，全刷过就再看一遍，然后再来一遍。
“我吃饱了。”
等到他正在看第四遍时，钱双曲打了个嗝：“你快去吧，别再晚了。”
“嗯。”夏五常看了眼时间，“我先走了，你用电脑么？”
“什么？”
“你要是没事干的话可以玩电脑。”他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说道：“我电脑没关，你要是不玩的话就帮我关一下。”
“好。”钱双曲看着他穿鞋穿羽绒服，“我用一下。”
“走了！”夏五常跺了跺脚，开了门。
“拜拜。”钱双曲朝他笑笑。
关上门时夏五常也笑了，和昨天不太一样的笑容。
天还是很冷，夏五常拢了拢外套。
再有几天就大年三十了，年货都还没置办，也不打算置办。
他快步走着，出了小区门，走到马路旁边打车。
这几天回家过年的人越来越多，车也不太好打。他等了十分钟也没等到出租车，脸都要吹歪了。
于是在下一辆问他要去哪儿的私家车停下时，他上了车。
“永洁花园。”夏五常报了个小区名字，侧过脸看着窗外。
路边打车的人，等车的人，聊天的人，准备过马路的人，随着车辆的行驶不断后退，渐渐消失在视野内。一栋栋建筑和一个个门面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在脑海里留下印象就立刻被取代了。各色的牌匾揉在一块儿，化为光斑，消失不见。
车开了二十分钟才到目的地，夏五常付钱下了车，道了谢。
面对着并不熟悉的小区门口，他叹了口气。
他是来补课的，找他的是个学妹，毕业前就约了他补课。
学妹本来是学生会的，叫白书谊。没毕业时有几次接触，还暗示过几次喜欢他。夏五常婉拒了后就没再主动联系过她，再有什么工作安排也是找别人。
他以为这样一来学妹就不会再找他了，没想到临毕业时，学妹送了他一个玻璃杯，又主动问他能不能来给自己补课。
夏五常看她是没什么别的心思了，就答应了。
他还是很高兴能有人记得他的。成绩也好，长相也好，性格也好，只要能记住，都是好的。
他一边回忆一边上楼，一口气上了六层。
夏五常叹了口气，按了门铃。
“哈喽学长！”
门开了，是白书谊开的门。她穿着粉色小兔子的棉拖鞋，眼镜框是粗粗的白色的，头发温顺地垂下来，大概是因为不上学的关系所以没有扎成马尾。
“进来吧进来吧，别客气。”她拿了双拖鞋给他，转身进了房间，再出来时抱了几本书，放在客厅里立着的桌子上。
“…你家长呢？就自己在家？”
夏五常换了鞋慢慢走过去，一边走一边把羽绒服脱下来。
“嗯，他们出去买鞭炮什么的了。”白书谊搬了两个凳子过来，“我和他们说了要找你补课，就没跟着去。”她笑笑，“大学感觉好么学长？”
夏五常坐下来翻书的动作一顿，紧接着说道：“还行吧，挺好的。”
“有…好看的学长吧？”她问。
“嗯，有。”夏五常笑了笑。
他拒绝白书谊时说的是：我不喜欢女生。
配上一脸诚恳的表情。
白书谊震惊过后就接受了，没有往外说也没有再挣扎。
他没有说谎，他不想说什么“对不起我对你没有感觉”这种鬼话，一听就是糊弄人的。
白书谊长得很漂亮的，如果他喜欢女生还真就不一定会拒绝。
所以干脆就说了实话，我不喜欢女生，不是不喜欢你，不是你的原因，是我自己的原因。
“那你有喜欢的么？”
白书谊眼睛亮晶晶的，“我关心你一下。”她说。
夏五常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抬起头：“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哦哦，”白书谊失望地努努嘴，伸手翻开一本练习册，“…这儿，一整个模块我都不太懂。”
“我看看。”夏五常把练习册接过去。
“诶，学长，我给你看个照片啊！”白书谊突然直起身，然后站了起来：“你等我找找手机！我要给你看我新的男神！”
夏五常又叹了口气：“你找吧。”
白书谊跑进房间，过了一会儿跑了出来，手上捧着个手机：“你看看看看——”
手机屏幕差点儿怼他脸上。
夏五常往后撤了撤，眯了眯眼。
嗯？
有点儿眼熟——是钱双曲啊。
照片一看就是偷拍的，而且是体育课上拍的。
大概是解散了以后，钱双曲靠着足球门玩手机，镜头有点儿模糊。
“看不清脸吧？还有一张！”白书谊伸出手指在屏幕上滑了一下。
下一张也是同样的场景，只是这次的钱双曲抬起了头，冲着镜头的方向微微拧着眉，唇角却是挑起来的。
看着有点儿坏。
“我偷拍的，这张好像被看见了。”白书谊说，“帅么帅么，是不是特好看？”
夏五常收回视线，“帅。”
确实挺帅的。
钱双曲不白，甚至可以说有点儿黑。五官也和现在女孩儿间流行的审美不太一样，并不是那种很柔和的长相。
他有点儿痞帅痞帅的，拧眉不笑的时候还有点吓人，估计能吓哭个三四岁的小孩儿。
就这么个人，怎么能被揍得肋骨折两根呢？
“是吧？他是四班的，叫钱双曲。”白书谊把手机收回来，锁了屏放到桌子上，“名字还挺好玩儿呢，像双曲线！”
是挺好玩儿。双曲线呢。
“啊——学长，我双曲线还不会呢。”白书谊突然说，愁眉苦脸的：“咱们学习吧。”
“好。”夏五常笑笑，点点头。
说起来钱双曲自己都不信，他居然玩了一下午网页小游戏。
点进4399后一发不可收拾。
夏五常电脑上一个游戏都没有，桌面上的软件除了qq和微信外就只有个wps。
不过有个文件夹。
钱双曲关了游戏，又把几个网页全关了，回到绿油油的桌面上。
那个文件夹叫“旧建文件夹”。没换图标，起了个奇奇怪怪的名，一看就是很久之前建的了。
他一直没点进去，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但要是有什么不该看的，也不应该放在桌面上啊。
钱双曲的鼠标挪了半天，绕着图标不停地转着。
最后还是双击点了进去。
里面还有两个文件夹，一个叫“音频”，另一个叫“照片”。
钱双曲先点了“音频。”
进去之后只有一个命名为“黄山奇石”的录音文件。
黄山奇石？
钱双曲又迟疑了一会儿，点开了那个录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