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抱在怀中的小雪貂正眯着眼目光不善的盯着他。
怪不得小妖精这几回对它温言软语的，原是嫌它碍了眼，特意支开它偷着与小狐妖独处来了，亏得上回在凉阁里还欢喜小妖精觉出了它的好来！
奇异的，司寒仿佛懂了那目光所含何意，压下那点子不自在，揪住它后颈提到半空：“看我作甚，偶遇罢了。”
说罢一愣，奇怪，他又不曾做过什么亏心之举，为何要解释。
小雪貂被提在半空动弹不得，恼恨自个儿如今只能化作这般无力的貂儿，若是以人形之身，哪容得小妖精做出这等子不敬之举来！
一时间更是挣脱不停，却仍是毫无办法。
千孚眼瞧这俩的别扭，忍不住笑了：“你俩着实有趣，来，好生说说，你这负心汉今日是如何抛弃人家的？”
小雪貂动作停了一瞬。负心汉？这词用的不错。
可惜司寒并不打算详说此事，将小雪貂放于一旁，不再管它的张牙舞爪：“你仿佛对娑魔葵有些兴趣。”
千孚也不遮掩，点头：“的确有些好奇，大约是只曾听闻，不曾见过罢！”
他桃花眼亮晶晶的，面上神色飞扬，鲜活又欢喜。
司寒心中微动，不知怎的竟有些紧张，微垂下白色的眼睫遮住眸子，面色如常：“我于山后种了些，大约该到了开花的年份，你若有兴致，过些时日我便带你去瞧。”
小雪貂耳朵抖了抖，直起身子仰了头来看，只能瞧见半张如雪的侧脸和光洁流畅的下颚，独猜不出神情。
千孚微微睁大了眸子疑惑：“娑魔葵也会开花?”
他只知娑魔葵为往生门引魂重生之草，叶呈浅赤，高一丈宽两寸，却从未听闻过会开花的说法。
司寒为他解惑：“的确，娑魔葵叶为浅赤，花为靛蓝，千年绽放一回，多在月圆时分，因了一瞬即谢太过短暂，故而不被世人知晓，实则娑魔花是极美的，值得一观。”
“原是此故，怪不得从未听闻有娑魔之花的说法。”千孚了然，指尖无意识的搓扭袖口，暗自盘算着心思。
雪山结界极为强悍，是阵法便会有阵眼，雪山能聚集灵气生出桑芷，大约是有出入的缝口之故，再想到先前结界中的风刃莫名小了一瞬，故而猜测阵眼极有可能已经松动，若能找到阵眼，必有法子破阵而出。
司寒一直盯着他，这番神态动作自然瞧了个明白，当他是欢喜于此，肩膀下意识绷紧，再一次开口：“可有兴致一观?”
千孚抬头，正撞上一双郑重的淡金色眼眸。
一时分辨不清里头是个甚么意味，仿佛交托了非常之重的信任一般，令人莫名升腾起一种大约称之为‘责任’的肃穆。
于是一笑：“荣幸之至。”
四个字仿佛是将一道门开了个缝隙，司寒心中说不出是松是紧，最终化为一股子欢喜，缓缓舒了口气：“那便说好，花开之时，我来寻你。”
听听，多愉悦。
小雪貂垂着头龇牙，眸中一片混沌翻涌，跟在他身边五百年都不曾见过他如此，若不是他亲耳所闻，简直要怀疑今日的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心中莫名的不安夹着焦躁，险些令它亮出利爪。
司寒丝毫未曾察觉，继续道：“此处南行三里朝左拐了便是我长居之处，你若有事可立刻来寻，”瞧了瞧渐渐暗下的天色，抱住小雪貂站起身，“时辰不早，我便不坐陪了。”
千孚与他告辞：“确该归去，请。”
二人出了凉亭，各自离去。
小雪貂一路安静得很，它平日里若是不撒野，大多皆是这般模样，故而司寒未曾察觉出什么不对，相安无事的回到了住处。
那是块生着几棵千年老树的空地，半环绕着围成一方素净的小院，院里是一通在山体上凿出的石洞，墙壁上镶了几颗硕大的夜明珠，将黑暗的石洞映照如白昼般明亮。
洞内其实极为宽敞，除了床榻桌椅，便只有两台木架，上头放满了密密麻麻的书纸，大多是些《妖草全本》之类的，小部分是些天地五界的奇事传闻，封皮皆已几近无色，有许多甚至已被磨得破了角，皱皱巴巴又整整齐齐的摞着，足可见其主人的珍惜。
进了洞里，司寒惯常拉开左侧的石屉，捡出一个灰色小瓶来，放到卧在榻上的小雪貂身前，而后自一旁书架上抽出一本传记来，坐于椅中安静翻看。
小雪貂抬抬眼皮瞧了一眼，复又阖上。
司寒自初时便将它当做了修炼的小妖，许是怕它活不久，时不时便会弄出些可助妖精修炼的丹药来教它吃下。
可那些个丹药也太难吃了些，又苦又涩，它又不是个纯正的妖精，修炼也不是按妖精的路数来，便是司寒做出再好的丹药，于它也是无甚作用。
只是它以貂形存世，避免露馅，多多少少会忍耐着吃下一些，于是渐渐地成了常态，隔些时日司寒便会扔给它一瓶子丹药，而后盯着它吞进肚中。
今日这些种种着实坏了心情，自它坐上一界霸主，何时委屈过自个儿甚么，现下起了性子不愿再勉强，便一动不动自当是瞧不见。
司寒看了片刻的传记，许久没听见动静，这才觉出不对来，抬头朝榻上瞧了瞧，目光又回到书上，手下翻过一页：“不愿吃？”
他语气漫不经心，小雪貂敏感的竖着耳朵，愣是没分辨出一星一点儿的关怀。尾巴将丹瓶扫远了些，闭着眼皮翻了个身，拿屁股对着他。
僵持了片刻，司寒终于舍得将传记放下，走至它身前拾起丹瓶，耐着性子道：“为何不吃。”
小雪貂摆摆尾巴，以示拒绝。
司寒本算尚好的心情没了欢喜：“你在与我闹性子。”
他听着好似并未生气，可口中的字眼挨个儿蹦出来，却无端的令人生出些寒意。
小雪貂仍是一动不动。幼时被封于黄泉寒冰之中近万年，也没教它生出一丝半点的胆怯，如今又哪里会被这点子凉气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