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罪人,是被流放到蛮荒的混乱之地的罪人,手上沾了无数殷红的鲜血与泪痕,她犯下了连自己都无法饶恕的罪责。
若是在黎明到来之际,在这片蛮荒之地逝去,亦算是对自己的惩戒吧。
抱着这种心情,琉沫独自在幽幽林中的高阁上,守了一个夜晚。
琉沫挽起袖,抬起温润的面庞,风霎时吹来,夹杂着丝丝桃香,皆围绕在她周身。而一袭陈年锦鸿,三千玲珑丝由一支天杰锦竹懒散簪之,除外再无任何佩饰。
娟娟墨色的秀发凌乱地飞舞,寥寥遮蔽住她的柔眸,却遮不住柔眸仍旧缭绕的笑意,似昼夜仍旧闪烁的星辰。
高耸的楼阁之上,只见那一抹陈红,琉沫婉约的站在那里,倚着栏杆观夜景。右手挑起木灯来,灯火葳蕤。
她彻夜未睡,但仍旧独自站在楼阁上,执着的守着昼时的来临。这对于她而言,意味深重。
“再见。”
琉沫咬着薄唇吐出两个字,随即被风吹散,泯灭于无际的黑暗之中。缓了很长时间,初阳才给天际渡上一层脉红。
黑暗缓缓被吞噬掉,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场温柔至极的晨阳,阁楼下,并不繁华却很温馨的村庄亦被沾染了金色,随即化为光泽。
“呵。”
天亮了,那么……在昼夜的始端悄然离去,也是解脱吧……
闭上温润却有些疲惫的柔眸,琉沫薄唇存笑。
一个回身,果断的向后仰去,只留给这个世界最后一次绸缪的回眸。
再回头看一眼她所眷恋又有所憎恨的一切。
随即从袖口中抽出一枚火符,贴在额头上,下一个瞬间火焰从指尖与额头窜出,随即身体被灼烧为一捧灰烬,扬在烈阳刚升的辰时。
就这样彻底消失于这个世界。
她两年前特地在离村庄比较遥远的山崖边修建了一座很高的楼阁,一是可以彻夜听风雨,二是无人打扰,死后清净。
这是她所能想到的,替自己赎罪的万全之策。
以己之躯,渡千万人魂魄。
就在她的意识逐渐沦陷之时,梦醒了。
刹那间,趴在桌子上的琉沫,睫羽轻轻颤了颤,随即睁开柔眸,温润如玉的面容上涌上一丝遗憾。
冰冷的木桌与细雨给她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她仍旧待在那座阁楼之上,与梦境中相同的是,如今也是黎明到来前的淡夜。
阁楼之外仍是袅袅细雨,而她刚才不过是做了一个寻死得逞的梦,虽然仍旧希望能够跨越栏杆,由耸入云端的高阁之上坠崖而死。
但她终究是没有勇气自杀,只能用梦境搪塞自己。
并非对这个世界不舍,而是她这条命啊,是故人出入生死边缘换来。
撩却青丝,琉沫长且慵散的青丝被触及勾到了桌角,抻的有些疼。
这些年间,光阴徐徐度过,而那尽三千青丝也垂了地,显得凌乱且慵懒。
琉沫叹了口气,捏起一枚刀刃,闭上柔眸。
咬咬牙,凌乱的青丝瞬间坠地,她颓然跪在地上,头斜垂,遮住额头上那半枚桃花印。
顿时百感交集。
“沫……”
“嘛,怎么了?”
记忆中,她着一身戏衣,容颜稚嫩。正在床上对镜描妆,而他正执着一枚发梳替自己梳头。
青丝未曾花白,她未去,他未走,还曾年少时。爱以物喜,以尔悲为悲。
挽起一缕秀发,爱惜地别在耳后,他笑了笑,“琉沫,青丝长了。”
眸中的宠溺却犹如黎明浓雾,遮住璀璨如星的眸,他笑起来确实很好看,语气也难得如此温柔。
焰火灼了青铜镜。
戏子遮住薄唇窃窃偷笑,发簪上的润珠发出叮叮的响声,“明明不是小孩子了嘛!”
“琉沫……”
“嗯?”
“日后……若是青丝及腰了,告诉我一声吧。”他的声音透过光阴逐渐模糊,却清晰传达到她的耳畔。
“嘛……干什么?需要我备一把剪刀么?”戏子侧了侧头,刚刚束好的发丝又凌乱的划下。
“不,”他耐心地把青丝挽起,骨节分明的手指擦过她略带有婴儿肥的脸颊,“帮你把红纱带上。”
“嗯?”她有些方。
“与我喜结连理的红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