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城点起烽火的那一刹那,吐蕃腹地驿城的烽火台便陆陆续续升起了狼烟。烽火由点连成线,一直蔓延到大兴的边塞。
直至四更,库伦暂时撤军,詹瑄拈着被寒霜冻在一起的睫毛,面若死灰般坐在火盆旁絮絮叨叨地和林轻屿抱怨:“娘的,那群铁骑就跟壁虎似的粘在云梯上怎么都刮不下来,还有那投石车……”
“明天我们出城迎敌。”
“啊,出城?你认真的吗!我们不是要拖延时间吗?我们要是出城岂不是正合他们的意思?”
“谁说我们要跟他们速战速决?”林轻屿笑着给他斟了杯温酒,“我们牵着他们放个风筝。”
“放风筝?”
“五殿下怀疑他们还留有后手,所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提前探探他们的底牌。”
“说到五殿下,他人呢?”
“已经四更了我的副将,他可是金枝玉叶的贵人,他早就睡了,诺,在那边。”
詹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房间稍里面不算宽敞的炕上有一团蓝灰色的阴影,他定睛一看,压低了声音揽过林轻屿的肩膀,“您也知道他是金枝玉叶的贵人,你就让他睡在我们这破地方?”
“不然睡哪里?”
詹瑄一时间接不上话,林轻屿将手搓热了塞进被窝里换了一个汤婆子给冯钰笙,压低了声音说,“而且,这里也安全。”
詹瑄心道确是如此,嘴上却不饶人,“你但凡是个姑娘,早就嫁人了,瞧瞧你这事做的忒顺手。”
“我们军营连个老婆子都没有,我不当姑娘要不你当?”
“算了算了。”
翌日——
冯钰笙从床铺里起来,骤然离开温暖的被窝不禁令她打了个寒颤。
房间里炭火烧得正旺,上头架着的水壶冒着白烟,桌案上零零散散堆着宣纸,用一方乌黑的磨石压着。
冯钰笙环顾四周见无人停留于此,于是随手裹了挂在架子上的长袍,慢慢往外走。
“五殿下您起了吗?”守门的小兵见到冯钰笙恭敬地行礼,“您饿了吗?我们这里也没什么好吃的……”
“先不用,你们林将军呢?”
“回殿下,林将军已在点兵了。”
“嗯,带我去看看吧。”
“是。”
“诸将士,听我口令,开城门!”
城墙之上,军旗漫卷。在肆虐的西风里,冯钰笙看见林轻屿一身戎装,他发号施令之后,阴霾的乌云忽得退散,天光乍泄。
紧接着训练有素的骑兵伴随着沉重大门的打开鱼贯而出,奔向白草倾倒的广阔天地。
“将军,风筝线够长了吗?”冯钰笙俯身望去,佯装处于劣势的行阵看似七零八落,拖拽着敌军朝山头引去。
“还不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待他们以为我们将要撤军之时再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林轻屿看着身边小个子的冯钰笙弯起了嘴角,不多时,詹瑄猛扯辔头,调转方向。
原本零落的军队迅速收拢起来,利用早已布设好的陷阱力挫敌军!
七日后,西域都护府居然真派了军队前来,冯钰笙配合林轻屿收军队入编时偷偷和林轻屿道:“他们迟了吧?”
“我是在遭遇敌袭的当天夜里发的急件,他们以集结军队为由,硬是拖到今日才来。”
“果真如此。”冯钰笙思索片刻,眼珠一转,“他们不一定听你指挥,你干脆反其道而行之如何?”
“五殿下又想出什么主意来?”
西域都护府的军队不知是从何处找来的,作风懒散,态度傲慢,甚至还带了一群吐蕃少女说是丰富他们的军营生活,实属荒谬。
詹瑄无数次感慨:“他们是猪吗?”
另外西域都护府果真并不听从林轻屿的指挥,敌军一旦勾搭他们就立刻中招。头也不回的冲入敌军的疑阵中。林轻屿听从冯钰笙的建议,将计就计,倒也没有损失太多的战力,西域都护府的军队最终成为了炮灰。
“江南已是烟花三月,塞外倒还是冷极了。”冯钰笙拢紧身上的衣袍,弯腰查看伤员的病情,端着肉糜粥递给一旁的士兵,“这是晚膳剩的,我吃不下,还热乎着,你好生喂给他吧。”
“五殿下谁不知我们已经不剩什么军粮了,您总是省给伤兵们……”
“无妨,我去看看城墙修缮得如何了。”
“实在没想到他们居然会有洋人的火炮。”詹瑄正在换药,左臂上被烧伤一片看着十分吓人,他咬着一条白毛巾疼得冷汗直冒嘴里还在嘀咕,“幼山啊,我们真的守不住了。”
“叫上剩下的弟兄,我们准备突围。”
詹瑄带着伤兵妇孺从左侧突围,林轻屿则负责正面迎敌,冯钰笙位于右翼指挥,众人趁着夜色一路狂奔。
冯钰笙虽是从小习武,但直至温热的血液喷洒在他的脸上时,他才真正觉得自己身处在险恶的沙场。
剑戟相交,刀光血影,他耳边尽是震耳欲聋的吼声,马蹄声,冷热兵器的轰鸣。
“五殿下!!”林轻屿策马冲向冯钰笙身边,扯过他的辔头,重剑舞过他的头顶,向他身后的敌军砍去。
“哈……哈………”冯钰笙在硝烟中回首,弹尽粮绝情况下拼死突围的茂城士兵们李虎全都倒在血泊之中,有的被长戟穿心,死后仍未能倒下,在沙场上立成一座座丰碑。
冯钰笙绣眉敛起,红了眼眶。
“不好,是雪崩!两翼散开!!往两边,千万别往下跑!”
冯钰笙还未来得及看清情况,身旁的林轻屿已将他从马上拽了过去,牢牢护在身下,“殿下,捂住口鼻!”
冯钰笙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一时间什么也听不见了,世界忽然陷入一片寂静,只有近在咫尺的体温不断渡过来。
“冯钰笙!!”林轻屿把冯钰笙从雪堆里拽出来,拍落他身上的雪。
“咳咳咳……我没事……你有看到其他人在哪里吗?”
“没有,许是走散了。”
两人从西北往大兴境内赶,途经一座荒山,冯钰笙扶着负伤的林轻屿在一间破庙歇息。
“你怎么样?”
“不太好,殿下,你会辨识草药吗?”
“会一些。”
“能不能给我找些用来止血和消炎的。”
“可以,我去去就来。”
“带上我的剑防身吧。”
“那你留在此处等我回来。”
破败的庙宇燃着微弱的火光,林轻屿在半夜发起了高烧。冯钰笙解了衣衫拥抱他。
“殿下?”林轻屿悉悉索索地动了动胳膊打算把它抽出来,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目光不由得盯着冯钰笙的面容。
五殿下真的长得过分好看,羊脂玉般光滑的皮肤上描画着清秀精致的五官,眉间的朱砂痣点得恰到好处,就算是秦淮八艳怕是也要逊色几分。不,他们两者根本无法作比,冯钰笙骨子里流淌的是皇室血统,他不怒而威,似是远山千雪般清高而不容小觑。
林轻屿忽然觉得热,一股不可明说的燥热从小腹下腾起,待反应过来时自己的睫毛已经刷过冯钰笙的侧脸。
“我是烧糊涂了吗?他可是五皇子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