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渊从未做过如此憋屈的买卖——不知道对方身份也就罢了，对方居然连脸都不露。
若是放在以前，吴延林当教主的时候，是绝对没有谁敢这么样和潜龙渊做生意的。
如今教主换成了范铖祁，但范铖祁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一开始，潜龙渊上下都觉得，这桩生意是在开玩笑。
数目很大，不错。但是连对方身份都不能确定，如何就能知道对方是真的有这个实力而不是在拿他们开涮？
如何就能保证能够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然而范铖祁却接下了这桩买卖。于是不少人都觉得，范铖祁莫不是想钱想疯了？
旁的人或许不了解范铖祁，但吴旭自小和他一起长大，太知道自己这个兄弟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虽然许多所谓的名门正派都会从潜龙渊买一些东西，或许是蛟猿，又或许是潜龙渊做出的其他的东西，但大部分人，仍然觉得和潜龙渊做生意是一件很丢份的事情，觉得若是传出去，会有损于自己门派的清誉。
潜龙渊向来知道这一点，也因此，所有和潜龙渊做生意的门派，潜龙渊都会保证绝不泄露他们门派的信息。
虽生为魔教，但这一点这么多年以来他们向来都做得很好，也因此才能长久地与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相与下来。
然而，来潜龙渊购入货物的，大都是一些小门小派。江湖上那些真正有分量的大门派们，从未与潜龙渊有过往来。
这并不代表他们就不需要潜龙渊的货物，只不过是找了一些小门小派替自己出面罢了。
比方，若是哪个门派想要三十只蛟猿，便会找三四个小门派，将钱给他们，而后让他们分批地买入。
这些潜龙渊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在意。反正他们只管拿银子，至于货物交出之后如何处置，与他们无关。
范铖祁一直都想知道，那只藏在小门小派身后的大手究竟是哪个门派。
东陆的启明教，北陆的鸿山门，南陆的紫阳宫，西陆的青峰派，无外乎这四大门派之一。
之所以明知这笔买卖风险极大，范铖祁还是接下，就是因为，这可能是他们为数不多的，能够直接接触到上游买家的机会了。
“是我。”范铖祁毫不掩饰。
“那你为什么事先不和我说？我他妈当时真的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找咱们潜龙渊的不痛快！”吴旭压低声音骂道。
他知道范铖祁的打算，知道范铖祁想要查出这次的买家究竟是谁，但这些都是他凭着自己对范铖祁的了解所做的猜测罢了。除了知道范铖祁和他们同时出了门并先一步在原安镇落脚之外，对于范铖祁的具体计划，吴旭一概不知。
“进来说话吧。”范铖祁让了身，将房间的门在吴旭身后关上。
吴旭自顾自坐下，才要开口，转头却看到了旁边睡在床上的郑念。
“这小子怎么在这儿？”吴旭问。
“他昨天受了伤，有点受惊，我就叫他来我房里睡了。”范铖祁的神色有那么一瞬的不自然。
随觉不妥，但吴旭也没有过多地纠结于这个问题，只道：“你想干什么自己去不就好了，带这么个累赘干什么！昨天要不是他在，我和那个人未必发现的了你！”
“我让他在客栈好好待着，是他自己找去的。不过他确实打乱了我的计划。昨天和你交易的那个人，我觉得有些眼熟。原本是打算引发混乱，然后乘乱摘下他的帽子，看看他是谁的。”范铖祁说。
“自己找去的？为什么？这小子他想干什么？莫不是心术不正？”吴旭道。
“没有，他只是怕黑，不敢一个人待在客栈而已。”范铖祁确定地说。
“……这种理由你都能信？”吴旭不可思议地看着范铖祁：“你昏了头了？他偷偷摸摸跟着你出去，明显就是有什么目的！还有，他不是已经被父亲……为什么还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言谈？”
吴旭大约是怕郑念听到，生意压得很低。但郑念依旧眉头紧锁，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若是父亲知道他康复了，我怕再生事端。所以大哥，不要告诉父亲。”范铖祁道。
“康复？怎么康复的？你帮他的还是他自己康复的？铖祁，我觉得这小子有问题，你最好还是先不要和他走太近，留个心眼，多观察观察。”吴旭说。
“这个我知道，我会留意的。”范铖祁面无表情，却是分明没有把吴旭的话听进去。
“我今天来，主要是想和你说一声，昨天你们逃走之后，那个人说，射中戚寻山的箭头上涂有什么毒药，说是如果不解毒的话这小子活不过七天。”
“什么？”范铖祁瞪大了眼睛。
原来，郑念的症状，竟是因为中了毒么？
“那人说了他会在镇子上留几天，等着你去找他拿解药，因为他想知道是谁想害他。”
这回轮到范铖祁皱起了眉头。
“你会去找那个人吗？”吴旭问。
“会。”范铖祁回答得斩钉截铁。
吴旭深吸一口气而后无奈地吐出：“就算你明知道这是一个挖好的等着你跳的坑？不管他是谁，不管他来自哪个门派，既然这么多年以来，所有的交易一直都是借那些小门小派的手来完成，那么这一次，哪怕他们真的继续一大批蛟猿，也没有必要突然自己出手！对方是猜准你想知道幕后的人是谁，才借此机会引你出来！”
“原本他们未必成功，但是现在他们成功了。”范铖祁说。
“就因为你答应了那个老女人照顾她儿子？那也没必要做到这个份上。且不说这小子心怀不轨，原本父亲就不打算让他活着，是你求了情他才有机会能够康复，你对他们母子二人本就已经仁至义尽。这回这小子就是死了，那也是命。你又何必明知有危险，还要去惹这个麻烦？”
“我此行本来也就是要调查对方的身份的。”范铖祁道。
“以后未必没有机会。”吴旭仍然不赞同范铖祁在对方准备充分而他们完全处于被动的情况下贸然深入虎穴。
“现在就是这个机会。”
从小到大，向来如此。范铖祁这人从小就这么倔。一旦他决定的事情，谁也别想叫他改变注意。
“我今天就不该来告诉你这个事。”吴旭后悔地说。
“多谢你，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