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问了我为什么，我便告诉你，国难之前父亲便嘱咐我若常州宫里有什么变故我得带你出去，护你周全，他日养精蓄锐，恢复国朝往日盛况。”江斐有些生气江熠宗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语气凌厉了不少：“你是前朝唯一一个皇子，复国是你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既说出了责任这样的话，江熠宗没办法和江斐再起争执。她心中没有百姓，只是为了父亲的那一个遗愿，自然也是什么旁的道理也听不进去的。
这么多年来，长姐既是长姐还是母亲，江熠宗对她说不起狠话来，旁的先不说，他软下来声哀求她道：“对父亲的承诺长姐一直记得，那我对他的承诺也不该违背才对。长姐，我足够了解他，我知道他真心对我，我想和他共度余生，所以才带他来见你。”
江斐沉默着。
江熠宗继续解释，声音更低，语气更软：“他原不是注重礼节的人，可来见你，他这样的人也认认真真挑了衣服，挑了礼物，照拜见长辈的礼节正正经经地来拜见，甚至来此之前，他还因为怕你不喜欢他而忐忑。长姐，他的真心如同我的真心。”
“都春天了，可你瞧天气还是这般冷。”江斐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轻道：“去吧，吃完饭就送客人离开。”
“长姐！”讲道理无用，哀求还是无用，江熠宗实在感到无力。长姐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可关于国朝的事，却是一点退让的余地也没有。
江斐低头看书，不再理他。
江熠宗跪在原地，亦没动。
直到书页翻动，江熠宗知道再无可能转圜了，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她根本没有犹豫过。
赵小舟一字不落的听进去了，见江熠宗起身，他飞快地跑回桌边坐下，装作若无其事地吃菜。
江熠宗起身，走了两步，听得她在身后道：“我宁愿你喜欢一个普通人，男人也好。”
江熠宗垂眸敛去失落的神色，轻轻道：“我只是喜欢他。”
“小舟。”江熠宗进门，艰难启口。如果长姐不愿，他可以偷偷和赵小舟在一起。这是下策，他其实不愿委屈他的。
怕他下一句就要说出要决裂的话，赵小舟忙打岔道：“菜要凉了，怎么说这么久。”
江熠宗瞥一眼他夹菜到碗里，见他的饭一口也没吃过，那自然是听见他们说话了，他叹了口气道：“见也见过了，你也不必紧张了，午后再去泡温泉吧。”
“好。”赵小舟轻轻应道。
半晌，他才想起来问道：“那你呢？”
“我得再和长姐说说话，做下一步的安排。”
江熠宗没注意，他和长姐说话回来就把他们两个笼罩进了沉重的氛围中。他只想着要怎样顾全赵小舟和长姐，却未曾想过，赵小舟自己是怎么想的。
“你会来吗？”赵小舟话中有话，试探问道。
“当然。”江熠宗没听出来，“我安排好了就来，带你在越云好好玩一玩。”
“那以后呢？”赵小舟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他真怕啊，他真怕江熠宗说出死生不复相见的话。
“以后，以后……我也不知道。”江熠宗又叹了口气。
赵小舟没再问了，低下了头。
江熠宗也不再说话，两人便在沉默中吃完了饭。
饭毕，江熠宗送赵小舟去了温泉客栈，叫赵小舟先歇下了。
出来时苏水就见两人都似不大高兴，江熠宗看是烦忧，赵小舟则是失魂落魄，面上冷的很，像是累了，都不愿再说话。
江熠宗走时，同赵小舟告别：“你先歇着，我说过话就来。”
赵小舟喝了口茶回回心思，勉强牵起嘴角轻松笑道：“我没关系的，你的事要紧。”
也不知怎么回事，江熠宗心里突然有些不放心，嘱咐道：“你不要去别处，就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赵小舟应得好好的，等江熠宗刚一走，他就偏头对苏水道：“我们走。”
苏水没明白赵小舟的心思，却已经收拾起了他的行李，问道：“去哪？”
“去哪？”赵小舟低声又问了自己一遍，去哪呢，他也不知道。义无反顾地逃离常州，想永永远远地和江熠宗在一起，他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
“还是回常州吧。”赵小舟轻道。
出发时天色已经沉了下来，赵小舟坐上车，最后看了江熠宗家的方向一眼，那里已经亮起了灯，但毕竟离得远，照不到他，也温暖不到他。
在这看似热闹的人间山河里，赵小舟其实从始至终都是清冷孤寂的人。他从前更想去四处游走，现下，却格外向往家中的烛火，昏黄的灯光照着他与江熠宗，影子映照在墙上，像这样，很温暖，很美好。
赵小舟放下帘子，“走吧。”
他将离开越云，他将离开江熠宗。
他无力地靠坐着，仰头望着顶，心中被什么阻塞得难受。有好几遍，他想让苏水带他回去，但是他忍住了。
心里很痛，他将身子蜷缩了起来，把脸埋在臂弯里，他想，江熠宗回去要要是没看到他，会感觉轻松一点吗？
赵小舟就是怕江熠宗为难，才选择离开，对他来说江斐根本是无足轻重的人，可对江熠宗来说，那是他的亲姐姐，是他唯一的亲人，却不能不顾及她的感受。
赵小舟想江熠宗能轻松一点，至少不再需要在他与姐姐之间做选择，可他又罪恶地想叫江熠宗有些难受，那恰是爱着他的证明。
鼻间突然有些痒，有股热流瞬间从鼻子里流出，大概是流鼻血了，他用袖子随便擦了擦，果然看到一道深色的痕迹，在这暗色衣服上，血迹都没有那般刺眼了。
马车赶得不快，刚好催赵小舟睡着，迷迷糊糊间，他想，要么醒着见到江熠宗，要么就再也醒不过来，两者比了比，却是醒不过来更容易些。
后来他睡着了，做了个梦。梦里江熠宗是十四皇子，而他是将军的嫡子，他入宫伴读，而那日春光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