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水纹珍簟思悠悠(肆)

小说: 山河不喜 作者: 束棘藜 字数:2009

  青草泥土混着花香,就萦绕在鼻间,以地为床天为被,这一觉,赵小舟睡得极好。

  醒时天已经昏暗下来了,感觉有些饿,身子却惫懒,不想动弹,赵小舟偏头,看到了江熠宗安静的睡颜。他身体随呼吸起伏,这会的他才放松下来了,往日他睡觉时都似紧张得很。

  赵小舟没动,也没说话,依旧躺着,看天,看太阳落山,看月亮看星星,看眼前忽然飞过的几只萤火虫。

  “小舟。”

  刚睡醒,江熠宗的声音有点哑,这一声叫得赵小舟心头一动。

  “你醒了。”赵小舟努力控制着自己,咽了下口水,回道。

  “嗯。”

  默了默,赵小舟道:“有萤火虫。”

  江熠宗活动了一下胳膊,平躺着也望天,“我看到了。”

  “很好看不是么?”

  “是。”

  赵小舟感觉有些冲动了,可他心底却不想抑制这股冲动,脑子不够请清醒,他铺着话:“日后若有机会,我们要在一个夏夜,在离月亮最近的地方,赏月观景,谈天说地,吹着夏夜的风,喝年前酿的酒。”

  “好。”

  接下来的话让赵小舟有些紧张,他深呼了一口气,慢慢道:“日后,我想同你一直在一起。江熠宗……我喜欢你。”

  江熠宗轻轻一笑,下意识就觉得赵小舟的喜欢是玉香儿对自己的那种的喜欢,“日后会一直在一起的,喜欢也是好事,不和我对着干,不常同我生气,我便知足了。”

  知道江熠宗误会了,赵小舟没解释,又道:“我虽定了亲,但非我所愿,早晚都会退了亲。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事,想同你一起也是我一个人的事,不论你今日作何决定,我此番都只是想把我的心意告诉你而已。”

  江熠宗才感觉到不对劲,赵小舟这般认真地表明心意,才不是小孩儿那样的喜欢,却是情爱。

  江熠宗皱起了眉,一面责怪自己未能早就看出来,一面又为自己做了让赵小舟误会的事自责,他坐起身,看着赵小舟,认真道:“承你喜欢我自欣喜,只是与你向来是朋友,所以同行皆是朋友情谊,想必你也是该明白的。再者,我已定了亲,与姑娘早已定了终身,所以,抱歉不能回应你的喜欢了。”

  赵小舟松了口气,却没起身,月光皎皎,照的人心上清明。本以为江熠宗会生气,会责骂他,会觉得这情分肮脏不堪,却未料到他竟会如此想,如此尊重自己。他不胜欣喜,懒懒道:“这有什么抱歉的?我就将自己心意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些,一直憋闷着,倒是折磨自己难受了。”

  虽是拒绝了,赵小舟却并不失落,结果怎样他早便清楚,只要能待在江熠宗身边,其余的还有什么所谓。

  江熠宗再次补充道:“我与你一路同行,却不料想竟惹你生出这样的情意,是我不该。我与小粥姑娘定了亲,此生非她一人,所以日后,我们便就此分别吧。”

  赵小舟才沉浸在喜悦中,却突然被当头浇了一头冷水,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江熠宗,急道:“你在说什么啊?”

  知道他听清了,江熠宗却仍耐心地一字一句道:“惹你生出情意实属不该,我想过了,及时终止,对你我都好。”

  赵小舟才不肯,一下子站起身,抱着江熠宗,像哄小孩似的,同他商量道:“这会子时间,你能想什么出来啊?你到底听明白了没有?我对你生出的情意,我从未后悔过,亦不会终止,不会改变,也不想改变。不论你是怎样的心意,我们如今都是朋友,不是么?”

  江熠宗摇了摇头,轻轻笑着推开了他,“正因为我们是朋友,对于这样没有结果的事,我才不想你越陷越深。”

  眼见江熠宗是无法动摇了,赵小舟语气也硬了起来,“你知道什么呀?你就知道我怎么好吗?”可才一句,他又软了下来,落寞道:“我一直,都只是想待在你身边啊。”

  明明他是个容易心软的人,无论是对陌生人还是对身边的人,都尽了所有的善心,可现在,在自己面前,在这件事上,他就是不肯动摇一点点,哪怕是一点点。

  江熠宗目光硬冷,轻声道:“我不知道你如何好,可对没结果的事太过执着就是不好。”见赵小舟有些心不在焉,他叹了口气,无奈道:“我走了。”

  赵小舟回神,却再不知该如何挽留,脑子一混,立刻口不择言:“凭什么,你就对我这般狠心?其实你也从未真心待我,对不对?”

  “你别再闹了,像个孩子似的。”江熠宗已经走出两步,回头说了句,继续往前走。

  “江熠宗!”

  这次,江熠宗停住了脚步,他停了好一会,才缓缓转过身,紧盯着赵小舟,目光突然发狠,“也别只想你,你一厢情愿便要不管不顾吗?也想想我。”说罢,他收回目光,疾步走了。

  赵小舟想追上去,脑子却突然嗡地一下,视线迷糊的同时,鼻间一热,一团一团鲜红落到了青草地上。耳边响着聒噪的蝉鸣,他胸腔像被压了一个巨大的石块,艰难的一呼一吸间,心脏的地方尤其疼。

  眼睛被激得直流眼泪,他缓了好一会,才慢慢直起身,从未感觉离死亡有这么近过,就算之前昏倒,他也没有像这刻这么害怕过。

  他怕遗憾而终。

  他怕挽留无用。

  他怕没有来生。

  摇摇晃晃地回了后院,他再也支撑不住,最后一眼是天空,最后的意识只有疼。

  江熠宗就守在院中,见赵小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忙上前去接住了他软软的身子。

  直到把他放到林寒家客房的床上,请了大夫来诊治过,林寒才问道:“你在意他,干嘛要对他说那些狠话?”

  “在意过甚便会患得患失,我无法把小粥带在身边的时候还要面对他的爱意,我做不到,也做不到看他难过。既然如此,不如分别于此,相忘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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