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风摇头道：“上面是药剂没错，可下面……全是武器的零配件。虽然都是部件，但要是安装齐全了，妈呀，可全是新式的德国制造的枪械。各种类型的武器都有，还有不少子弹。”
安子昊的肩膀僵硬起来，脸色越发的阴沉不定，口颌肌咬得紧紧的。
沉吟半晌，他才开口问：“这事还有什么人知道？”
李风道：“除了我和老路，还就是那个不小心砸开箱子的工人。”
“那工人脸生吗？”
李风摇头，“他就是你上回帮过的陆虎。放心，老路已经在那儿先把他给稳住了。我们立刻让别的工人休息，暂时先不搬了。我回来问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不运军火的规矩，可是你们安家自己定下的。要是被外面的人，或者其他各房的人知道了，这可是大事。不仅打自己的脸，还让别人有了骚乱的借口了。这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局面，只怕风雨又起了，最惨的是这批枪械来路不明，后面的背景必定十分复杂。”
安子昊沉默地想着。
李风担心地道：“你是不是被姓薛的那人给忽悠了？”
安子昊的眼瞳收缩，表情格外的严肃。脑中似有根弦一样，突地嘣的一下。他抬起头道：“爸，你现在立即回码头。你这样……”伏耳到李风的耳边，仔细地吩咐了起来。
李风边听边点头。听完了，安子昊对他道：“你先去吧，按我吩咐的来做。今晚我估计就有人来找麻烦的。在我还没到码头之前，切记不可轻举妄动。有什么事尽量往后拖着，一定要等我到了码头再算。”
李风点头，转身就想往大厅外走。安子昊叫住了他，指了指厨房通往花园的门，“从这儿出去。别让老姨和蕊儿知道，我不想让她们担心。”
李风听了，便脚跟一旋，匆匆忙忙地从后门走了出去。
李风走后，安子昊先回书房，拿起话筒，想了想才拨出了一个电话号码。话筒里响了六七声，才听到对方接听的声音。听到熟悉的声音后，他才对着话筒沉声地道：“半个小时候，我们在码头那儿碰面。”
说罢刚想挂断，却听到对方问了一句，他又把话筒放回耳边，依然沉声却不容置喙地道：“到了，你就清楚了。”然后再也不迟疑地把话筒叭地一下，放回电话机身上。
拿起挂在椅上的西装外套，他披上走出书房。随便扯了个理由，跟安云氏与李蕊说了几句，便忽忽地往外走。
李蕊瞧着他匆忙的背影，不觉微微皱起了眉头，连身旁小燕儿与路敬的拌嘴也听不进去了。
安氏码头的夜里，灯火阑珊。码头的各个角落里，停靠在岸边的货船甲板上，有不少加班的搬运工人这会儿正在休息，或坐或躺，大家伙在那儿打着牙祭。
有汽车的刹车声传来，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犹为刺耳，接着便是来势汹汹的脚步声，听得出来人不少而且走得都很急促。
“都给我看好了，不许一个人走了。给我搜，仔仔细细地搜，犄角旮旯也要搜个底朝天了，一丝一毫的蛛丝蚂迹也不能放过。”有人突然在不算太寂静的码头上大声地吆喝起来。
接着便有许多穿着督查厅制服的人冲了过来。看样子他们的行动是事先安排好了，因为进行得非常的有条理。
刚到就分派出相当的人手，先把码头的出入口，以及其他能与外面连接的空隙都给守住了。其他人则一窝蜂地到处乱窜，开始四处搜查起来。一时之间，码头上似掀起了轩然大波，鸡飞狗叫，好不热闹。
李风与路泰此时从搭棚里出来。见到一个肚满肠肥，满脸红光的胖子，趾高气扬地站在那儿，大呼小叫地指挥着。
李风呵呵地笑道：“哟，我还以为谁过来一通乱搞哩！原来是赵长雄，赵厅长啊。您不是在高粱城当治安厅厅长的吗？怎么这会也来上海了？升官发财啦？”
原来此人正是赵长雄。李风与路泰当年跟随安子轩办事，跟这位赵厅长可是没少打过交道。
赵长雄就是一株墙头草，哪儿有利可图便往哪边倒。安子轩遇害后，他便投向了陈展白。得了陈展白的关照，又巴结上了郁家，便在上海也弄了一个督察厅里的小局长职位坐上了。
赵长雄哼地冷笑，斜眯眼睛，不屑地瞅了李风与路泰一眼，却不搭话，造作地摆出一副秉公办理，不殉私情的作派。
路泰推了推眼前的金丝眼镜，掏出香烟，趋前递给赵长雄，笑道：“赵厅长，哦，不对，不对，我们现在该怎么称呼您才对？”
赵长雄把递来的香烟推回去，装模作样地道：“别搞这些虚的！”
微顿，挺了挺胸膛，他昂起头道：“喊我局长就成了。给我搜仔细点啊！”一边说，一边回头朝着自己的手下又是一轮大喊大叫。
路泰看他的模样，心里只觉好笑。他把香烟收了回来，笑道：“赵局长，您这是什么意思？”
“收线报，你们安氏航运走私军火。我们是过来调查的。”
路泰故作惊讶地道：“这怎么可能？您可是咱们安氏的老朋友了。咱们安氏航运，从大少爷起，就立了‘两不运’的规矩。这规矩您可是最清楚的。我们怎么可能走私军火？这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有没有人栽赃陷害，搜过了才知道。咱们办事，是要讲证据的。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当然，”赵长雄嘿嘿一笑，挑了挑八字眉，大手一挥，“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说罢，回头恶声恶气地叫嚷，“妈的，那个谁，你愣在船下面干嘛？来几个人，麻利点，给我上船搜，到仓库里瞧去！”
几名手下得令，左右招呼了，一起往船上跳上去。过了一会儿，有一个人从船上探头对赵长雄喊道：“局长，这船上的货有些奇怪，您上来瞧瞧。”
李风与路泰听到了，脸上不禁显出紧张的神色。赵长雄冷眼瞧他们几眼，皮笑肉不笑地朝他们微微颔首，冷哼一声，向着船那儿走过去。
小心翼翼地踩上与岸边相连的踏板，挪动自己肥胖如猪的庞大身躯，在手下的帮助下，好不容易地登上了一艘货船。
船的甲板上堆码着一箱箱的货物，数了数有五十箱左右。货箱的侧面印着黑色的字，有英文，也有中文。英文赵长雄是不认识的，但中文却清楚地看到印着：东安药业——药剂。
赵长雄绕着这数十箱的货物转了两圈后，停了下来，伸手去摸货箱的封条。
下一秒，他突地大喊道：“来人，拿铁锹过来，把盖子撬开了！”
他的两名手下各拿起一把码头工人常用的铁锹过来，正想把盖子撬开，却听到路泰大喝一声，“慢着！”
赵长雄挑眉望向他，嘿嘿地冷笑：“怎么？这里面装的莫非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路泰哂笑道：“赵局长，看您说的。我没有阻止您开箱子检查的意思。我只是想在您行动之前，提醒一句而已。这批货是急救的药物，有许多是用玻璃器皿包装的，易损易碎。药是用来救人命的，来不得半点的马虎。要是一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损坏了，药要不就毁了，要不就被污染了。这让货主知道了，以后还怎么相信我们安氏？这岂不是砸了自家的招牌了吗？”
赵长雄双手背负，不紧不慢地踱步至路泰身前，又绕着他转了一圈，最后站在他的面前。
他扯着嘴角，似笑非笑地道：“那路爷……您的意思是……”
路泰从口袋里掏出两份文件，递给他，“我这里有一份航运司批出的通关文件。还有这是货单。赵局长您仔细瞧一瞧，这上面已列明白了这批货的来龙去脉，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什么人托运，什么人接收，都列得清清楚楚。您瞧，还有医学机构给出的相关检验报告，证明这批货确实是用于医疗救治的。”
赵长雄随意瞥了一眼。当看到通关文件上的印章与签名，他的眉头皱了皱，然后伸手把两份文件接了过，低头细瞧起来。稍后他的眉头拧得更紧了，脸上的神色不禁迟疑了起来。
想了半天，他才抬起头道：“那行，既然有这些文件，那我也省事。”
路泰，以及在他们身后的李风不由地长舒一口气，脸上神色不禁一松。
却不料，这时赵长雄突然道：“我就不一一开箱验证了。来人，给随便挑四五个箱子撬开了。要是检查没问题，我们就撤了。”
手下听到了，响亮地应了一声是，拿了铁锹就随便挑了一个箱子，把铁锹往箱子与箱盖的空隙插进去，刚想发力撬开，却在这时一道宏亮严厉的声音传来：“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众人回头循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安子昊领着薛敏学排众而出，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赵长雄见到安子昊与薛敏学两人，得意地笑了笑。
安子昊锐利的眼神环绕一圈后，对着路泰道：“薛先生的货是急件，怎么一个个伫在这儿，什么都不干了？你们是嫌我平时待你们太松散了，在偷懒，磨洋工不成了？你们是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