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和做到是两件事。”老洪还在不断点拨徐恩和,今夜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劝他放弃带走样本。
“陈晋之呢?”徐恩和忽然话锋一转,换了一个话题,“人可以为了信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若是信仰也坍塌了。”
老洪没有接话,而是以一种深邃的目光看向徐恩和,两人的眼眸里都似有黑洞,透过深层之中能看见的也不再是面前的人,而是一个思想与另一个思想的对话。
后面的话徐恩和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看向远处的灯景一眼看不见边,与天空的点点寒星连接在了一起,全都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徐恩和转身离去,老洪叫住了他,“徐恩和,你会后悔的。”
“后悔的事太多,也不差这一件了。”徐恩和继续朝前走去,迈开大步,看似漫不经心,腰背却始终像一棵老松挺拔不屈。
......
徐恩和独自坐在一架直升机上,一直盘旋在A区之上,底下万家灯火,透过云层看见的是一片繁华。
“组长,我们就这么走了,总部那边......”万明远提醒道。
“我的位置暂时会空缺出来。”徐恩和通过通讯器回答。
“那我们呢?”林玥问道。
“原位待命,扰乱总部是我的过失,与你们无关。”
“取走了血样,总部不会降罪下来么?”
“明天总部宣告下来了就知道了。”徐恩和断掉通讯,直升机依旧盘旋在A区之上,他可以看见那排老旧的房子,后来太忙,他也就在A区休息了,那老房子还只是稍微翻新了一下,之后也并未住过。
复制粘贴的能力还是秦松更为厉害,他后来挪进去的家具完全破坏了最初记忆里的模样,也没找到差不多的老式家具了。
老房子里全部都是陈旧的记忆,也就是在和老洪谈话的时候徐恩和才忽然意识到,他缺失的那部分记忆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全部退还给了他,困扰他许久的癔症也终于消失。
那记忆并不是痛苦,而是对那时抉择的不满产生的逃避,没有从来的机会,也不会再面临选择。
方司迁始终是活在记忆中,他和他太像了,性格上同样的沉默,有种异于常人的感知能力,方司迁不是在看这个世界,而是在感知。
就在用心记录生活里的点滴,是真诚的在热爱生活,即使他沉默寡言,逐渐打开心扉的他也会笑得纯真烂漫。
愧疚还是后悔,怎样都好,回不去的就是回不去,徐恩和彻底接受了过去,也许是因为老洪那句真的,才彻底放下,他离开前是恨着他的,总比怀着希望死去要好。
旁边座位上放着一个方形纸盒,当初离开总部时他的东西一样没拿,方司迁也一样,时间久了全部归置到了置物间。
纸盒上贴着方司迁的名字,徐恩和小心打开,里面盛着满盒的樱花干花瓣,全是在最鲜艳的时候制成了标本,花瓣的脉络都清晰可见,泛黄之外,有的花瓣还带着最初的粉嫩,在最底下压着一张小小的合照。
两个人都是不爱拍照的人,也没有提出过要一起合影,这一张照片还是黎叶拍的,黎叶是最初的数据转接员,也就是林玥现在的位置。
那是方司迁正坐在沙发上,徐恩和站在他身边,两人四目相对,徐恩和正将什么东西递给他,黎叶拿着相机抓拍下来,咔嚓一声,两人同时朝着黎叶看去。
黎叶将照片递给方司迁,“新出的科技,正好那你们试试手,这相机可是号称永不退色的。”
方司迁接过,露出一个微笑。
的确是永不退色,相片的色彩还很丰富,没怎么掉颜色,身上的穿着,沙发的颜色都还是鲜艳的,只不过那个地方早就被拆掉了,就连记忆里的人也一个接着一个从身边离开了。
方司迁的事情也早有预料,就在他捧着书做到徐恩和面前,然后指着上面的一句话,丑恶非陋卑,良善即正义。
“徐警官,这个是什么意思。”
方司迁最初的时候哥哥前哥哥后唤个不停,大事小事都喊得哥哥,后来大了一些,也开始喊他徐警官,大多时候他都是直接开口并不称呼,遇到这种时候多半是要寻求帮助或者有什么问题了。
“字面上的意思。”让旁人听见徐恩和这么教孩子念书的话,大概率会被拖出去打一顿,孩子好学你不解释,这么一句话人家能听明白吗?
“丑陋的人也可以是善良的对吗?”方司迁提出了自己的理解。
“善良和丑陋没有直接关系,善良是品格,是藏在心里的衡量尺。”
“实验体呢?”
方司迁最早提出这三个字时徐恩和不免多看了他两眼。
“同理。”徐恩和答道。
“实验体也有可能有善良的人对不对?”
这个问题徐恩和没有想过,按照理解的话,意思是这样没错,徐恩和点点头,毕竟无法去界定善良的标准,只当是一个孩子的求学。
“善良的人可以得到幸福的。”方司迁对这一点十分肯定。
那时他大概以为善良的人都会是同等的,即使是实验体,那时他作为孩子暂且愿意保存的唯一纯真。
徐恩和降下窗户,抓起一把樱花从窗户扬了出去,樱花洋洋洒洒飘散在空中,迎风飞舞,朝着那片老城区飘去,一朵朵一片片翻转着滚落尘埃。
回忆一点一滴的钻进脑海之中,静坐在苍穹之下,繁华都市之上,他似乎卡在了云端,在梦中沉睡了很久,终于在雷声大作之中清醒过来。
规则从来都不是只能被遵守,也可以制定。
对外面的规则心存疑虑的话,就遵守心里的那份规则便好。
盒子空了,照片被收进贴身口袋之中,盒子还放在座位之上,空空如也,那时给出的回答并不算好,徐恩和想用行动来回答。
丑恶非陋卑,良善即正义,世间多枷锁,一切随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