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懋正本以为不足月的孩子要生下来必然九死一生，满心紧张地祈祷着千万要母子平安，不想这才短短两个时辰，就听见一声哭啼，里面的产婆出来报是个小少爷。
他一愣，赶紧道：“快抱出来给本侯看看。”
柳氏明显地感觉身子一轻，那种沉坠的感觉顿时消失，取之而来的是一阵疲软酸涩。她也是生育过的，顾不上疼痛，只匆忙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婆子便笑道：“恭喜姨娘，贺喜姨娘，是个小少爷，奴婢给小少爷净了身抱出去给侯爷看看。”
“那就好，是个少爷，那就好，快让侯爷看。”柳氏登时松了一口气，唇角染上笑意，眼睛一翻脱力晕了过去。
洛云兮看着襁褓里的小孩子，皱皱巴巴地闭着眼睛着实算不得好看，小手无意识地在空中晃着，洛懋正轻轻伸出一个手指，那只小手就顺势握住。
“好好，真好，哈哈哈。”洛懋正轻轻接过来，大笑了几声。
产婆就道：“恭喜侯爷，小少爷打小就这么聪明，亲近您呢！”
“是啊，父亲。”洛云兮想知道他这时欣喜若狂，在得知真相时又会是怎么个反应，道：“柳姨娘这回功不可没，您还是赶紧进去看看姨娘。”
柳氏诞下府中的四少爷，起码就眼下来看，她之前的那些不风光都可以彻底翻篇了，更有甚者在暗暗思量着当年柳氏能斗倒如日中天的先夫人，那眼前这个姨娘出身，瞧起来柔柔弱弱的夫人又能厉害多少。
何况柳氏膝下三个孩子，这地位一时之间恐怕也不是旁人能撼动的。
清晚在一侧看着洛懋正眼中的激动和柔情，暗暗咬了咬唇，回到清秋阁时，脸色就不大对劲。
秋菊跟着她的时日久了，也晓得自从扶了正，清晚敏感了不少，甚至有些神经质，连带着脾气也大了，这会自然是看着柳氏生产自己不舒心，便给斟了茶，轻声道：“夫人身子若是不适不如先歇下吧。”
“哼，我如今哪里有心思歇息。”她道：“之前都被送去庄子上了，偏她就有手段能把自己弄回来，说到底，还不是那个大小姐好端端地偏要去泡什么温泉，若不然侯爷也没机会上她的当。”
“姨娘，这话可说不得啊。”秋菊心里一惊，忙提醒道。这府中说谁都好，可千万不能惹着大小姐。
“我倒是怕呢。”清晚口中不屑，可声音的确是放轻了些：“不过人家能耐，混的上一个安平郡主，连侯爷也要敬她几分，还有一个当将军的哥哥撑腰。而洛宁轩学业有成，夫子连连称赞，往后不出人头地都难，这会又多了个弟弟，啧啧。”
顿了顿，将那盏茶端起呷了一口：“还有洛莹儿，有赵姨娘撑腰，又生得一副好模样，往后怕什么。算来算去，这些人个个都有本事。”
“夫人......”
“就是玉涵，让人不省心！每日只知道和洛明珠那个不长脑子的混在一处，当时不是自作聪明地去往洛云兮那地方凑吗，如今怎么没见她有半点好处。”她呸了一声：“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当初是我傻，还指着能拉一把恫儿和琉儿。”
“夫人误会三小姐了......”
“我误会什么了，你倒是说说？”清晚柳眉一横，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听说那个什么安三公子在招亲是不是，我记着他是安贵妃的侄子。”
秋菊即刻便明白了，可那安三公子是什么人，年纪轻轻便是一副轻薄相，说招亲，可家里已经有一位夫人和三位妾室，这招回去的只怕也要从侧门抬进去。
“夫人莫不是要将三小姐许给他，万万不可啊，外界都道他，他......”
“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你看现在侯爷也不是只我一个。”清晚若有所思，显然没将那放在心上：“我瞧着他是生得好相貌，更何况还有安贵妃在后面做倚仗，我当初就是妾室，如今不也做了夫人。”
秋菊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眸光中满是不可置信。
“你快去将玉涵叫来，快去。”
她颔首，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清晚，当真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三小姐那般苦心只怕通通白费了。
洛玉涵听说清晚叫她，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听话，只对着小丫头道自己身子不适，已经打算歇下了，直到听闻秋菊就在外面时才一怔，让把人带进来。
“不知娘找我是什么事？”
她披了一件外衣，身形出落得亭亭玉立，线条柔和，带着些羸弱，唯有眸子清澈明丽。
秋菊苦笑一下：“奴婢只是奉夫人的命，是很要紧的事，小姐...夫人变了许多，您自己保重，自己掂量吧。”
这是什么意思，洛玉涵黛眉微蹙，明白秋菊到底是清晚的人，再多的话也说不出了，只道：“秋菊姐姐在这儿稍微等会，我去换了衣裳就跟你走。”
洛明珠这个时候还在祠堂中没跪满七日，那日哭的可怜兮兮地说着委屈，洛玉涵对清晚已经失望透顶，只将人一阵安慰，心中却不知该怎么办。
那股子火气本就没彻底消散，不想清晚今日见了她第一句话就是：“娘想了想，决定将你许给安家三公子，过几日就找人去说亲，你好好准备，别在人家面前失礼。”
“什么？”洛玉涵甚至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清晚“耐心”地重复一遍：“我是说，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再过不到两年就要及笄，安家三公子品行端正，不如你就......”话还未说完，她身子忽然打了个颤。
洛玉涵沉下眉眼，有一种从未出现在她身上过的压抑气息刹那间迸射而出。
“夫人说笑了，女儿年纪尚轻，怎么这个时候谈婚论嫁呢，想必是这几日没有休息好，秋菊姐姐，快给夫人点上些安神的香。”
“你这是什么态度！”清晚回过神来，一阵恼怒，暗道自己怎么能被一个黄毛的小丫头唬住，当即道：“我已经决定了，没有在问你的意见，今儿只不过是告诉你一声。”
洛玉涵笑了笑：“夫人，劝告您一句，适可而止。女儿能将您扶上这个位置，自然也能扶别人上去，从今往后，不论是我还是明珠，都希望夫人三思而后行。”
“你，你敢威胁我！”
“夫人歇着吧，女儿告退。”
“你给我回来，你！”
秋菊赶紧将人拉住：“夫人，夫人保重自己的身子啊！”
“你看到没有，你看到没有！如今连我的话也敢忤逆了！”清晚气得捂着胸口咳了几声：“早知今日，我当初就不该生她出来！”
这边，洛懋正回了正辛阁，拉着金枝的手：“前段时日添了恫儿跟琉儿，这会又有了柳氏的孩子，我想今年当真是个好年份，本侯还没老，身子硬朗着呢，也不知你什么时候能给我生一个出来。”
“侯爷。”金枝嗔道：“妾身也想给您生儿子，那侯爷多陪陪妾身行不行？妾身学了首新曲子呢。”
“当然行。”洛懋正揽过她的腰肢正要亲，忽然喉咙一甜，但还知道转过头去，噗的一口吐出血来。
“呀，这是怎么了！”
“不，不妨事。”他接过帕子将嘴擦了，虽然逞强地说着没事，但这已经是近月以来第三次吐血，况且最近身子总是乏累，他自个儿心里清楚，只怕是真的出了什么毛病。
“侯爷，要不然还是传府医吧，妾身担心你呐。”金枝刻意靠近了些，用身子去蹭了蹭他。
洛懋正哪里能承认自己不行，拉着她就倒在了榻上。
揽月阁，白日里洛云兮正掐着日子，窗外传来争执声。
青黛的声音带着几分哭腔：“你给我滚，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洛云兮还以为出了事，推开窗子一看就见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对面那个正哄着的人，竟是阿礼！
她赶忙侧了身子，在暗处听着动静。
阿礼道：“你莫要哭了，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听，凭什么听你解释，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又不是你家的院子，你给我出去，现在就出去！”
“青黛......”
“别碰我，你凭什么碰我，我与你有什么关系，你跟九殿下一个样，赶明儿他来了看小姐理不理他！”
青黛哭得可怜，阿礼心里一疼，道：“我真不想的，这一切都是迫不得已，你若是相信我就给我个解释的机会成不成！”
迫不得已，洛云兮心中好像有什么被戳中了，细细品味着这几个字。
“京中情势有多危急你也不是不知道，皇上为了保护九殿下将他送走，只余太子殿下在这风口浪尖顶着。”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青黛道，随即睁大了眼眸。
洛云兮一把捂住嘴，强迫自己不发出声音。
“你明白了。”阿礼道：“我之前不敢告诉你，可现在我是真的不想看你难受下去了，你别告诉郡主，这场戏还要演很久。”
“那九殿下就不怕小姐伤心吗？”青黛止住眼泪，“我尚且是这个样子，何况小姐，你都不知道前些日子有多吓人。”
“咳......殿下不知道，他也只当如皇上所说那样，还打发我来同郡主说一声。就是那一日——”
“所以你不是九殿下的人对不对！”青黛忽然道：“还有你带小姐去黑市那天，我也觉着不对劲了，你的主子到底是谁！”
阿礼一顿，叹了口气，俯到她耳边轻声说了两个字。
“我都告诉你了，你可以不生我气了么？”
“你告诉我太晚了......”
二人还在说着话，里面洛云兮靠着墙身子缓缓滑下去。
本以为府中有喜事，大家都可以过一段安生日子，不想次日晚上，罗姨娘那里就传了府医，原因是侯爷吐血晕厥。
清晚听着那套说辞，心中不屑，说白了还不就是二人行事太激烈，将人给弄晕过去了吗。
金枝就哭道：“夫人，妾身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来人，将罗姨娘押下去等候发落，什么时候侯爷醒了再说。”清晚自然要趁机起事，吩咐道。
“不要啊，妾身是冤枉的，夫人您饶了妾身吧！”
金枝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乖乖被婆子押下去。
“你们两个，好生照看着，什么时候人醒了就立刻来告诉本夫人，知道了吗？”
两个丫头齐齐福身：“是。”
消息传到揽月阁，洛云兮才刚刚平复下来心情，蹙眉道：“奇怪了，父亲年岁并不大，平日也没受用药膳滋养着，怎么突然就出事了。”
“还不是那位罗姨娘，整日留着侯爷，也没个节制。”
谢嬷嬷瞪了青黛一眼：“莫要在小姐面前胡说。”
珍珸想了想，轻声道：“小姐，您觉不觉得罗姨娘怪怪的。”
“嗯？”洛云兮挑眉：“为何？”
“媚骨天成，奴婢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怪了，或许是她生得实在太美，眉眼间有种别样的风情，偏偏又不似寻常杨花女子，怎么说，奴婢就是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青黛道：“罗姨娘举手投足都是妖娆妩媚，虽说之前在烟花场所过活，可这种感觉太过分了，也难怪侯爷被勾了魂。”
“你们两个丫头，”谢嬷嬷无奈道：“总不能因为人家生的好就说是奇怪啊。”
洛云兮摇摇头：“或许她们说得有理，这位罗姨娘小看不得。如果她只是为了荣华富贵，我全可以不计较，但如果还有更大的目的，只怕我们就要当心些了。”
“对了，奴婢想起一件事，前些日子就该告诉您的。”珍珸忽然道：“四小姐被夫人罚了去跪祠堂，统共七日，今晚就该是最后一日了。”
洛云兮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却没放在心上，只是暗道有洛玉涵在洛明珠也被罚了，想来是真错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