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老夫人道：“来人，将清秋阁所有服侍的丫头都叫来逐一给他看。”清秋阁的人不多，即使清晚得宠时柳氏又忙不迭地拨了许多人去，可因为已经习惯人少，大部分都拒了，如今也不过十个之数。除去两个年老的婆子，剩下八个姑娘整整齐齐的排在眼前。
王掌柜上前看了一圈，道：“这里面没有。”
柳氏攥紧了帕子：“王掌柜能确定吗，别是换了一身打扮就认不出人了吧？”
“不会。”王掌柜道：“那姑娘生的标志，咱们普通老百姓一年也见不着一个，定不会认错。”
洛云兮笑了笑：“既是如此，那这丫头应该不是清秋阁的人，祖母，孙女以为此事关乎宁轩哥哥的安危，还是马虎不得，不如把府中各院的丫头都叫来吧。”
老夫人沉吟半晌，道：“就依大小姐说的去办，老身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在宁轩身上，紫玉，你亲自去。”
柳氏险些把嘴唇咬破，忙示意身边的丫头回去通知晴玉，随即勉强笑道：“老夫人，再怎么说身体要紧，不如先传膳吧。”
谢嬷嬷见紫玉出来，忙上前询问情况：“紫玉姑娘，怎么样了？”
“大小姐安然无恙，那天买药粉丫头不是清秋阁的，这会儿老夫人让奴婢去叫各院的丫头来给药铺掌柜认人呢。”
“那就好。”谢嬷嬷和青黛同时松了一口气。
紫玉犹豫一下，又道：“不过奴婢瞧着大小姐脸色有些不好看。”
闻言二人身子一僵，谢嬷嬷道：“多谢紫玉姑娘告知，许是大小姐没用晚膳，肚子这会饿得有些不舒服。”
“也是，那奴婢就先走了。”
“姑娘慢走。”
青黛咬了咬唇，她家小姐身上还带着伤，这会定然是疼的厉害了。
眼看已经折腾到了酉时，所有的丫头都到了松寿堂外堂，站在那儿窃窃私语。
洛云兮扶着老夫人出来，看见这阵仗，笑道：“青黛你也站过去吧。别的惹人闲话。”
这话说的声音大了些，恰好能让所有人都听到，老夫人一抬手，“紫玉你也过去，免得叫人说我们偏颇。”
“柳姨娘。”洛云兮哪里能让她独善其身，挑眉道：“我记得有个穿粉色衣裳的丫头一直在姨娘身边伺候，怎么今日却不见她呢？是叫......晴竹来着。”
柳氏顿了一下，心中暗恨，只勉强笑道：“晴竹前些日子回家省亲了，一连几日都不在。”
“可我记得昨日才看见了。”
“大小姐定是看错了。”柳氏打断道，却不想这话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滋味，引得老夫人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说话的功夫王掌柜已经一个个看过去，随时间的流逝，在场所有的人都屏息凝神等着看谁会被指出来，但王掌柜似是脱力一般，回到前面，声音有些颤抖：“回洛老夫人，这些里面也没有。”
老夫人直起身子，面色阴沉：“你是想告诉老身，折腾了半天，什么结果都没有。”
“祖母别急。”洛云兮给了王掌柜一个安抚的眼神：“若是没有找出人，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到那买夹竹桃粉的人，今日并未来，咱们侯府有全府丫鬟奴仆的登记名册，缺了哪个一查便知。”
还不等老夫人表态，柳氏便道：“大小姐好生奇怪，如此大费周章，可是有什么目的？”
“若说府中有谁与宁轩哥哥最亲近，除去二妹妹不就是姨娘你了吗，怎么，难道姨娘不想查出真相吗？”洛云兮反口就刺了回去：“还是说，姨娘只想把脏水泼在清姨娘水上。至于是谁下毒便毫不关心。“
“大小姐莫要含血喷人。”柳氏心里一惊。
“都别说了。”老夫人显然在忍耐着，沉声道：“按大小姐说的去办。”
如果说之前她还怀疑这一切是洛云兮为了洗白清晚故意整出来的闹剧，那如今看来柳氏的反常也忒招人怀疑了。老夫人不愿去想这种可能性，但摆在眼前的事实让她无法否认。
松寿堂闹出这么大动静，洛懋正也不能继续装聋作哑下去，到了这儿才知道事态比自己想的还要严重。柳氏像见了救星一般，一双眸子登时泛起水雾，她今日没有刻意打扮过，反倒比平日显得虚弱憔悴了几分。洛懋正看着她楚楚可怜的神情，心里一软，上前拱手道：“给母亲请安。”
“坐吧，出了这档子事，叫我怎么安？今日能查出来倒罢了，查不出来，大不了所有人都赶出去，也省的每日担惊受怕的让宁轩吃那些苦。”
“母亲说的是。“”洛宁轩中毒一事洛懋正只当是清晚生了妒恨之心，如今听着倒像是另有隐情，看了看柳氏，心中忽然有一个不好的猜测。
“老夫人，查出来了。”因怕旁人手脚不干净，这活儿交给了紫玉和琴儿两个：“没来的丫鬟只有两个，一是侯爷身边的金枝，一是柳姨娘身边的晴竹。”
紫玉上前几步，手里捧了记着两个人名字的册子，又道：“金枝是前些日子进府侯爷身边伺候的，晴竹是柳姨娘的陪嫁丫鬟。”孰近孰远，一听便知。
柳氏心里一惊，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这个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叫金枝的丫头，只膝盖一弯就冲着老夫人跪了下去：“妾身冤枉，二少爷是妾身亲子，妾身怎么有可能对他动手。”
洛懋正也觉得惊愕，听下人说眼前的情况觉得自己冤枉了清晚，正心生愧疚，不想下一刻查出的人竟是柳氏。
一时间，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洛云兮道：“姨娘，怎么晴竹早不省亲晚不省亲，偏在这当口呢。”
紫玉又道：“而且这个叫晴竹的丫鬟是父母双亡，与妹妹晴玉相依为命的。”
省亲一说本就是柳氏随口胡诌出来的，哪里想到有这么大的破绽，柳氏此刻无论做什么都无异于困兽之斗，咬了咬牙，看向洛懋正，声音带着哭腔：“侯爷，求求您相信妾身啊！妾身陪伴您多年一片真心，日月可鉴，求求您相信妾身。”
说着身子晃了晃，她打定了主意，无论洛懋正接下来说什么，自己只往丫鬟身上一靠，晕过去就是了。
谁知还没等一个秋波送过去，旁边忽然一声惊呼。
“清姨娘！”清晚靠在秋菊身上，面色苍白。
最近府医三趟两趟往松寿堂跑，睡觉时都做好了被揪起来给人开药的准备，是以这回只是淡定地放下手中医书，跟着丫头来到做寿堂。
柳氏目瞪口呆的看着清晚被扶着坐下，洛懋正握着她的手，颇为心疼的模样，即使府医开始诊脉也不曾松开。
洛云兮本以为是清晚惊吓过度，又没有休息好，这才气竭晕倒的。不想府医一下瞪大了眼睛，回到堂前就面带喜色道：“恭喜侯爷，恭喜老夫人，清姨娘有喜了！”
“什么！”洛懋正和柳氏同时惊道，只不过前者立刻喜不自胜的让人赏了府医，后者则眸光阴沉闪过一分杀意。
老夫人也震惊了，近年来自洛莹儿出生之后，柳氏几乎是专宠，可偏偏她的肚子一点儿动静没有，自己不知急成什么样，虽然说府中现有几个孩子都乖巧懂事，可做老人的总归还是希望儿孙满堂。如今清晚有孕，无论是男是女，都足以让老夫人欣喜若狂。
“赏，都赏，府中许久没有这样的好事发生了。清晚你当真是个有福气的。”老夫人乐得见牙不见眼：“侯爷，还不赶紧把清姨娘扶去休息。”
“恭喜父亲，恭喜祖母，恭喜清姨娘。”洛云兮眸中染了笑意。
“哈哈，来清晚，慢点。”洛懋正也早想添个儿子，这会儿握着她的手出去，连一个目光都不曾施舍给柳氏。
老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待心情平复下来，瞥到柳氏眸中闪过一分狠厉，事到如今下毒是谁做的已经不言而喻。老夫人一不料她有那么狠的心思对亲子动手，这般恶劣的行径只是为了陷害一个姨娘；二是不敢想今日自己若真是被迷昏了头给人可乘之机伤害清晚，那损失的可能就是永安侯府的三少爷。
“姨娘的身子似乎也不适，要不要府医给看看。”洛云兮道。
“不，不必劳烦了。”柳氏如今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老夫人却不给她这个机会，缓缓道：“等你身边的丫头回来了，再带去给王掌柜认人，一日没回来，你便一日不必出锦玉阁了。”
自从失去了掌府权，洛云兮慢慢地将权力架空，她孤掌难鸣，许多事都受到限制，不然这回也绝不会任由王掌柜一路平安到侯府。
而洛玉涵和洛云兮联起手来把清秋阁防守得固若金汤，别说找机会下手，就连打听个消息或给洛懋正传个话都办不到。柳氏装了几次病，都没盼到人来，几乎死了这条心。
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柳氏心一狠把晴竹叫回来给打去半条命，即使这样，老夫还是把人抬去给王掌柜认人。晴竹脸上添了不少青青紫紫的伤也没能躲过这一遭，靠着嘴边一颗痣还是被指出来去买了夹竹桃粉。
老夫人当场杖杀了晴竹，再着人去问侯爷的意思，最终念及着情分只是一辆马车将人送进了侯府在外面的一处庄子，只说是静心思过，却未曾明言几时能回来。
洛云兮只觉得心中讽刺，曾几何时柳氏还想将自己拘在某个地方一辈子，却不知沧海桑田，转眼便轮到了自己身上。不过倒也没打算就这样扳到柳氏，这比之柳氏对她做的不及十之一二。她想通通讨要回来，这才只是个开始罢了。
柳氏能在扶中屹立多年而不倒，自然有过人的心机手腕。况且庄子这地方没准哪一日洛懋正亲身前往，再一想起柳姨娘，念着她的好，也还是会被放回来的。洛云兮会给她这个机会，让她看到希望，再狠狠地跌回去。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洛云兮当日回到揽月阁已经接近子时，坐在梳妆台前将头发散下来才想起洛宁轩邀自己到他院中品茶，连沐浴都省了，躺在床上便睡了过去。
这日早晨谢嬷嬷用鸡蛋在洛云兮眼下滚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去掉了那层青色。
青黛拿来一身藕荷色莲花绣的罗衫，她只瞧了一眼，点过头便阖眸小憩。谢嬷嬷在她头上摆弄着，给戴上一对紫玉錾金步摇，耳垂上一对珍珠耳坠，颈间盘了赤金如意嵌玉璎珞，手腕上扣了汉白玉镯。又说她气色不好，给上了一层浅浅的口脂。
洛云兮站起身来，走到镜前看了看，伸手拉开妆奁，取出一块浅紫色玉佩，上面的花纹隐隐已成一个瑶字。洛云兮看着玉佩，眸中闪过一份满意的神色，随手将之的系在腰间。
致远阁。
阿佟把一张小巧玲珑的暗紫砂茶具摆在案几的最中央，一个小厮跑过来贴着他的耳朵说了几句话，他神色变了变，轻咳一声，只道：“我知道了，你去做事吧。”
阿佟看着小厮走远才往外走，步子比平时急促了几分，那个身影出现在自己视线中时才眸光一亮，唤了声：“宁儿姑娘。”
宁儿转过身来看着他走到眼前才低声道：“那个，我是来跟你说，小姐喝茶喜欢微凉的，不加糖或者红枣之类的干果，喝完茶也不喜欢吃甜味的点心，若能有芝麻酥一类的是最好......”
说了一堆，见他的目光只是凝在自己身上却没有反应，下意识的蹙眉：“欸，你听着了吗？”
“听着了，芝麻酥。”阿佟回过神，只是面露难色：“可府上并没有这种糕点，现在出去买只怕来不及。”
宁儿闻言把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伸出，递过一个油纸包。
正是外面卖糕点最常用的那种。
“这个你先拿着。”
阿佟怔怔地接过。
“我隐约知道你们找大小姐所谓何事，我也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宁儿抿了抿唇：“我被买入侯府前，家中有个表哥，也是断袖之癖，家里人接受不了生生将人打断了腿，塞入洞房，姑母心疼，帮着说了两句，险些被一纸休书送出家门。二少爷也许不会经历这些，我只是......罢了，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