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晟的表情算不上多好，只是勉勉强强不能在皇上面前黑脸。
“虽然最后总是要有个论断，但是朕现在不想看到他们手足相残，不想看到他们为了这么一个位子就互相针对，所以有些事，朕能压下来的，便压下来了......”皇上负手而立，背对着宁晟。
这时候宁晟才敢抬起头来，看着这位城府颇深的君主。
他自己就是弑兄上位，手足相残的事情已经经历过，可他当真是不愿意再见到这一幕吗？
“所以，有些时候，只能委屈你了。”
“能为皇上效力是臣的本职。”
“不过你放心，朕会派人给你在大理寺中安排其他人，将你秘密调去其他地方，你只管大胆地去查案，不必担心长安城中的事情，等事情结束之后，朕必定会重重有赏！”
皇上的话像是坚硬的石头一样，重重的砸在宁晟的心里。
只是宁晟不敢轻易相信，皇上所做的每一步看似合乎常理，却又出人意料，宁晟甚至都在想，是不是就看他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被他算计在内，更何况他们这些臣子呢。
但是尽管如此，宁晟还是要领命，他必须要查清楚。
纵然皇上嘴上说着不愿看到霍玄烨和霍玄棋手足相残，但是他的心里一定会有自己的算计，争夺储位这件事历朝历代都屡见不鲜，又怎么会在这里截止呢。
这不是皇上想不看到，就不看到的。
而皇上也许是恰恰利用这些几乎，彻查朝廷中那些贪官污吏，整顿朝纲，甚至在心中对这些皇子进行判断。
一个篡位的人最怕什么？自然是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位置被人抢走，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亲儿子！
皇上又怎么不会不在意这些。
所以宁晟不仅仅是要接下这件事这么简单，还要将这件事做得没有那么完美，让霍玄烨看上去威胁小一点，甚至最好是让霍玄棋抓住把柄，让霍玄棋像一根锐利的尖刺一样突出去，扎进皇上的皮肉之中。
“玄烨和玄棋都是朕的孩子，朕希望他们能有一番作为，不管以后是谁继位，朕都希望他们可以相互扶持......”
“皇上身体康健，二位王爷自然是要辅佐皇上。”
皇上轻笑一声，似乎是在笑宁晟这些拙劣的夸捧。
“皇上，其实......微臣有一事......”
宁晟犹犹豫豫，他想把自己心里的猜想说出来，为的不是在这种时候去刺激皇上，反而是知道皇上多疑的性格，来表明自己的忠心。
“但说无妨。”
“皇上在微臣年幼的时候，便让微臣的父亲送臣入宫做靖王殿下的伴读，这么多年过去，长安城里的所有人都以为微臣是站在靖王殿下那边的，可是微臣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究竟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微臣的父亲早早远离朝堂，臣尚且在壮年还要为大周效力，不肯像父亲一样离开，但是臣却不想在皇上眼中也被看做靖王殿下的心腹......”
宁晟的话说得再直白不过，他就是要这样，直截了当地表明他的立场，并非他自己要站在靖王殿下的队伍里的，而是皇上把他推过去的。
“臣知道这番话大逆不道，但是臣只想说，臣是听从陛下的命令。”
是皇上的命令让他被迫进入了靖王殿下的队伍，这一切都是皇上做好的，而他自己却从来没有过这些想法，他只是效忠于皇上罢了。
“你先起来吧，当年挑中你作为玄烨的伴读，也不过是看中了你天资聪颖，心思活络。”皇上慢悠悠地笑着，眼神却充斥着冷淡疏离。
“臣向来顽劣，还是皇上请的师傅细心教导，若是没有皇上，便也没有臣。”宁晟紧跟在皇上的后面，走进院子里。
这里的陈设，宁晟也不熟悉，但是总归还能确定自己在长安城里。
“呵......先不说这些陈年旧事了，此次交给你的事情一定要处理好，秘密彻查地方官员。”
“是，臣遵旨。”
这便算是皇上给宁晟下了口谕，虽然没有实打实的圣旨，但宁晟这也算是领命了。没想到宁晟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被算计了一遭，便被安上了这个差事。
恐怕霍玄棋那些做梦也想不到。
“未离开长安城的这些日子，你就先待在这里，等着事情过去几天的时候，朕便派人送你离开，这期间有什么需要就跟朕的暗卫说，让他们去安排。大理寺那边，朕已经派去了人顶替你，就连定远侯你也不需要担心，也不用告知他们。”
“是。”
皇上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只是简单地吩咐几句，便离开了，留下来几个暗卫跟在宁晟身边。看上去是保护他，实则是变相监视。
宁晟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行礼，送皇上离开。等皇上走了许久之后，也没有站起来，反而是跪在地上抬头看着青天白云。
刚刚经历过一场雨水，蓝天看起来都格外透亮，只是被困在小院子里的天空太过狭窄，根本不够宁晟看的。
宁晟也不禁算起来，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在这样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看过天空了。
那或许还是小时候，被迫去给霍玄烨当伴读的时候，他也是被同样地困在小院子，原来过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一样的无能为力。
宁晟看着那矮墙发呆，明明他已经可以轻轻松松地越过去，却还是会被矮墙困住。
犹如在这间小院子里罩上了一层看不见的网，让外面的所有都跟宁晟隔绝。
皇上准备的太过周全，让宁晟根本想不到办法对着外面传递消息。
虽然看这样子，他父亲宁睢阳应该是知道一些内幕，但是估计是跟他一样，不能轻易说出去，这就苦了他的母亲被蒙在鼓里，还要担心他。
还是霍玄烨估计也不知道事情真相，说不定过几天风言风语传到宫里，霍玄烨知道了也不知会作何感想，以及那些霍玄烨的门客，本来他出事的时候就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这宁晟又是音信全无，估计是热锅上的蚂蚁了。
不过宁晟最担心的还是安鹤之，这件事情被皇上保守的密不透风，根本没办法告诉外界他现在怎么样，怕只怕安鹤之也打听不到任何消息，又或者是安鹤之到了大理寺却根本见不到真正的他，费尽心机进去了却只看到了早就安排好的替代者。
不过，若是在这种情况下，安鹤之若是还能找到宁晟，这才是真正让宁晟服气的。
宁晟这么想着，虽然他现在是被借着保密的原因变相地软禁起来，但是宁晟却忍不住去幻想安鹤之找不到他的踪迹该是何等的揪心，哪怕是这么做也会让宁晟自己心疼，但是想着安鹤之为他忧心的样子，却也是不错的。
宁晟仔细地看了看这间破旧的小院子，估计又是长安城里偏僻的地方。
虽然宁晟从小就在长安城里长大，但是长安城可是太大了，有许多地方也是宁晟没有去过的，就比如现在，宁晟根本想不到有什么地方是这样的，就连院墙外似乎也和寻常地方不一样。
长安城里的房屋，除了皇宫之外，大多是青瓦，深青色还覆盖着苔藓，可是这地方屋顶上的瓦片是土褐色的，有的虽然略微发绿，但还是土瓦占据了大部分，跟其他地方完全不一样。
宁晟知道的地方可没有一处是这样的。
就连那矮墙似乎也透着怪异，看上去和寻常人家的不一样，他尝试着跟暗卫接触，想从他们嘴里套出话来，但是那些人毕竟是跟在皇上身边多年的，什么都不肯告诉宁晟，只是让他好好待着，等着时候到了他们自然会离开。
虽然只有十几天的时间，可是宁晟却过得相当无聊。
这间小院子里的陈设虽然足够他们平时的生活，但也仅此而已，提供不了任何除了吃食之外的东西。
就连书本都没有，宁晟夜间将事情的前后因果、来龙去脉理得不能再清晰，甚至幻想了无数次把霍玄棋那个黑心肠的家伙揍一顿，可是终究只是幻想，他根本就被困在这里出不去。
就连跟暗卫比试这样的事情宁晟都想出来了，可是那些暗卫根本不理他，把他放在一旁晾着，让宁晟好生无趣。
他现在得不到任何外界的消息，不知道长安城里又在传些什么关于他的流言蜚语，也不知道霍玄烨现在怎么样了，更不知道定远侯府如今是什么样子，他的母亲会不会因为他彻夜难眠。
宁晟也想知道，安鹤之此时此刻有没有在同样地想着他。
他也没有办法跟别人说不用担心他，只能是让外面的焦急地打听着宁晟的下落，而宁晟在里面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样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就相当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爱人是受苦受难，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白白地看着，一样的煎熬。
这种事情，宁晟可不想再经历第二遍。哪怕他早已经再心里把霍玄棋骂了成千上万遍，却依旧没有办法改变他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