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太后的轿辇准时回京。
这次，他没有再像上次那样找人相送，他自己来了，站在侧门边上，周围站着一列妃嫔，或浓妆艳抹或清新淡雅，各有千秋，我却被各种颜色的宫装耀花了眼。
因为是陪太后到清凉寺礼佛，我没有穿鲜艳衣裳，只穿了一件鹅黄色月白裙，带上那件橙色旗装。跟她们比起来，真是天壤之别。
清秋扶我下轿，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人立刻跪了下去“臣妾恭迎皇后回宫，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又是请安这种客套话，听得我耳朵都长茧子了。
“起吧”
如今这个皇后哪怕再不得宠，她还是科尔沁的公主，还是太后的侄女，还是掌控六宫的皇后，她们再不服气，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也只能在背后偷偷埋怨。
我的眼睛停留在雪贵嫔与秀贵嫔身上，去了清凉寺三个月，其间后宫凤印交给她们二人共同执掌。因为她们是蒙古女子，大清凤印注定是要落在手中的。
一番繁文缛节之后，回到坤宁宫，捶了捶肩膀，这一天的奔波劳碌实在太累，芳伶早就准备好糕点，沏了上好的雨前龙井，还真是深知我心。
端起青瓷茶杯，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突然被人打开的菱花木门外微风袭来，将杯子里的茶水吹起涟漪。
忙放下茶杯，扬起嘴唇，“皇上来找臣妾，有什么事么？”我的视线凝聚在茶水中。轻缓地呼着气，只顾把这茶水吹凉，将他视若无物。
我不怕，有什么后果早就知道，要来的迟早要来的，只不过分迟早，早一点说，下去他或许就不会想着利用某个人去达到目的。
“皇后，你什么意思？”他站在我面前，右手紧握成拳，从眼中的神色可以看出，他正在强压抑住怒火
“什么意思，皇上应该比臣妾更清楚”轻抿一口茶，仍旧不看他，这件事，本来就是他该给我一个解释。
“朕不明白你什么意思？”他语气中疑问与愠怒夹杂一处，音调低了好几个度。
我终于抬眸迎上他的眼瞳，看着里面的一泓静水，“皇上既然不愿说，那臣妾说。”搁下手中的杯子。
“皇上不过是想找借口废后，把臣妾从皇后宝座上拽下来，又何必大费周章，居然成了幕后指使者，自导自演了一出戏”听得这句，他的脸色顿时变黑色，移过眼去“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一阵沁香充塞着鼻孔，将最后一口茶喝完。
“既然皇上认为是妾害死墨答应和您的孩子，妾自知罪无可恕，自请废后。”双膝一并跪在他面前，说出那句应该是他暗谋已久的事。
他对我的话出乎意料，目中微有错愕，眼珠里清晰地映着我的容颜，闪过一丝光亮。
“你做这么多，只不过是想废后。庶妃陈氏、巴氏，都是你用来试探我的，如果我对她们态度不好，你就可以说，皇后不够端庄、识大体，贤惠、善妒，这是你的计划吧？但真是可惜，都没有成功，直到墨答应在慈宁宫闹事，也在你的掌控之内，是不是？”尽管在心里猜出一大半，还是忍不住发问。
这件事，他真的应该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我不该怪他，多尔衮是他一个里永无休止的噩梦，成婚这么久，纵然是千般宠爱，关于夫妻之间的事只有两回，这些因为是家事，我从来都不许底下人传出去，脸说上一句半句都不行，多半是因为多尔衮的原因，多少次，他会从梦中惊醒，冷汗淋漓。三番四次地冷落又温存，对我若即若离。
我这么做，是为他好，
“皇上，臣妾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已经着人送了封信吗？”
妾博尔济吉特氏，正位宫闱两年余，自认资质蠢钝，无力管制后宫，时常妒忌，竟不分青白，囚禁宫嫔，因一句玩笑话竟教唆太后处死喜塔腊氏，致使无辜之人惨死，更因此谋害皇嗣之事，忤逆圣躬，妾罪该万死。
这封信。不知道合不合他心意。
“是不是最近太忙了没来看你，倒有这个闲情逸致了？”他半蹲下与我平视，真挚的眼神流露出的柔情，蜻蜓点水吧似的一个吻包裹着冰凉的唇。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让我措手不及，原本想好的话也不知如何继续了。只好倚着他手臂靠着了。
“聪明如你，怎会不知道我的用意？不错，我的确是想废后，可是现在又舍不得了。”
“臣妾想要的，只是那张纸上的内容。
出口风淡云轻的语气，连我自己都怀疑，我还是不是我自己。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身上的温度瞬间消散，只看见檀木门随着他的背影一张一合，发出“吱呀”一声。
身体一点一点瘫坐在冰凉的地面。
原来真正的心痛是瞧着你转身决绝的背影，泪水无声滑落，心斑驳碎了一地。随东风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