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谁解忧愁

小说: 愁锁清梦 作者: 心若静宁 字数:4983

  当听到这些时,我只会付之一笑。没人知道,其实那个舞也是随兴发挥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轰动,听芳伶说,现在亲王府每天都要上百个人前来造访,只为了一睹郡主的芳容,估计吴克善现在正在接见客人。

  现代有个词叫“一夜成名”这就是后果,虽然名利双收,但心生惶然,不知为何,凡事都要个过渡期,人们议论多了,总会腻味,自然会找新话题了如果再过几年,这个名声也就淡了,顶多是茶余饭后的闲话罢了。

  再大的新闻,都会被时间冲淡最终不复存在,谁都会忘记,最初那个样子。不过现在,就只好先让吴克善辛苦一段时间了。我最担心的是,这件事若是传到京城里去,多尔衮会不会因为这样而执意立我为后,这一是满蒙联姻的政策,二是因为皇太极曾经召见过我,也已经有意将我内定为嗣后,现在再加上这个“满蒙第一美人”的称号,到时候,我便顺理成章地成为未来皇后。到时候就真的什么改变不了,必定推动历史发展,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时间像都在奔腾澎湃的急湍,它一去无返,毫不流连,心海泛起阵阵涟漪,时光倒影出往昔,一切都像是梦中一样,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

  心里郁郁,竟有惶惶不可终日的忧伤,却不知是为何。我提着心过了一年,心里的石头不知何时才会落地。

  这一年里,大家就“一舞倾城”这个话题争讨不休,势头丝毫不减,弄得热火朝天,堪比现代的炒作,我一下子成了科尔沁家喻户晓的人物,却神龙见首不见尾,充满神秘感。

  这一切都要感谢吴克善,他知道我喜欢安静,便在清雅阁中建了密室,必要时可以去避避。

  “小姐,王爷让你出去见客,要盛装出席”

  听到清秋这样说,我不禁心有顾虑,这半年来为了避客,我一直住在密室里,寸步不离,自从那次宴上献舞之后便极少露面,连膳多数都是在房间里用,吴克善这么急叫我出去,这人一定身居高位,必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来到大厅,这是我第三次来到这里。都是因为会客,见的人非富则贵,今天再次踏入,心中却没有往常那般自信,取而代之的是惶惶不安,我一直在故作镇静,按下心头涌动,给吴克善行了一礼,果然见到右坐上坐着一个男子,正端着茶水品着,还一边跟吴克善说笑。约摸三十多岁,高高挺立的鼻梁。眉目间掩不住岁月留下的痕迹,额头上刻着几道深深的皱纹,格外引人注意。他抬首望了望我,眼中含着深深的打量,认真的审视我,似乎要研究出个所以然来,那双眼睛早已失去年少时的光彩,却更显得锐利,似能勘测人心。

  心中波澜渐起,我能肯定,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摄政王多尔衮,传闻中“太后下嫁”的主角,福临的九叔,因着拥立新帝有功,被封为“叔父摄政王”现在已是权倾朝野,朝堂之上一人独大,更直接管辖着官员的升迁,文武百官大多是他的党羽,形成了一个强大的权利集团,难以攻破。就是因为如此,才引出了如此传闻,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后成为清宫一大疑案,千百年后依旧为人所熟知,传的沸沸扬扬,无论真假。他的功过,人们现在还在争论,真可谓是“青史留名”。

  我装作不知,笑问:“这位先生是?”

  吴克善笑着为我介绍:“这是摄政王,与我是多年未见的好友,以前总是称兄道弟,今日偶然见过这儿,便来拜会我,让你见见罢”

  "孟古青见过摄政王”果然是多尔衮,我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愁,该来的总是要来,一直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来了。

  他朝我笑笑:“久闻郡主温静婉娴,舞文弄墨,才艺双绝,舞姿更是倾城,天下无二,不知可否让我这个俗人一开眼界?”

  我垂下眼眸,脑中慢慢思索,最终只是淡淡回道:“王爷抬举了,孟古青本就是粗俗不堪,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许是秋寒,身体抱恙,缠绵病榻十余日,今日才见好转,但大夫嘱咐了,万万不能再受风寒。”

  “哦?是吗?那可真叫人失望啊”眼中目光似在探视,光芒毕现。

  “王爷如果没别的事,孟古青先行退下了”

  虽然出了宴厅,终是放心不下,便躲在门外,依稀能听见吴克善与多尔衮的谈话。

  “王爷,真对不起,青儿身体抱恙,多日避客,真是不得已的”

  “吴克善兄弟,我也不瞒你,这次来除了想一睹郡主舞姿以外,还要将之内定为后,郡主知书达理,容貌端庄,必为后宫垂范,他朝母仪天下,定是国之大幸,君之大幸,皇上毕竟已经长大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宫不可一日无后,不能让坤宁乏继了,我与太后商议过了,郡主是无二的人选。”

  听到这句后,脑海中闪现出庄妃说过的话:万般皆是命。

  不得不认命,只怨我们的命,生在帝王家。

  入宫是女子最终的宿命,尤其是贵族女子,更是身不由己,心不由己。

  我不知自己是何时回到清雅阁的,这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却无端下起了倾盘大雨,想走快一点,双腿却像灌了铅块一样,沉重而无力迈开一步。

  雨水,湿了我的脸,湿了我的衣服。

  女子的宿命,真是如此吗?为什么呢?

  清秋一脸心疼地看着我,拿了毛巾替我擦干残留在发丝上的雨珠,“小姐怎么淋了雨?”看着她一脸关切,心里觉得很温暖。

  许是淋了雨,受了风寒,竟真的病了,缠绵病榻几日仍不见好。身体像被火烧一样,几天滴水未进,没有一点胃口,吃的菜形同嚼蜡,力气一点一点抽尽,双腿微微颤抖着,我认为自己快要死了,快要绝望的时候,吴克善不知从哪找来一位先生,说是来给小姐看病的,总之是死马当好了,大概是病急乱投医吧,反正我病重,若是就此丧命,历史就会改变,静妃也不会进宫,而是“暴毙而亡”若是这样也好,我在心里暗想。

  来者身材修长,背直而挺,须发灰白,有那么些年纪了吧,脸的肌肉自然抽动着,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留下痕迹。,眼中流淌着智慧的光芒,一看便知德高望重,让人徒生敬佩。

  “老伯受亲王委托,给郡主看病”他谦恭地行了一礼,屏退了周遭侍女,坐在我床头,为我把脉,眉头微皱。

  室内燃着上好的沉水香,青烟袅袅,在闺房蔓延开来,将我笼罩,淡淡的香气索绕在鼻间。

  “老伯,我的病很严重吧,几日都不见好,怕是这么几天了”语如梦呓,气若游丝,俗话说‘病去如抽丝’现在才切身体会到这种感觉,简直是

  难以忍受。

  “郡主莫要如此说,就是因为淋了雨,受了风寒,这病除了身病,还有心病,小姐心中一直郁结难舒,所以积郁成疾,再加上受了风寒才如此严重”

  心病?我真是佩服这个老伯,真是人不可貌相,他居然能看出我有心病。

  “小姐要纾解心中郁结,病才容易好,也不会如此难受”他的声音低沉,似有语难言。

  “先生可知道,我这心愁不易解”若是这么容易解,我也不会病这么久,解铃还须系铃人,但是,系铃人在哪儿呢?

  从来到清朝第一日起,我心中便充满疑惑,或许这一切皆是因为我知道最终的结局,因而对未来充满畏惧,因为知道静妃最后的结局而埋怨老天,为何我不能是极三千宠爱在一身的董鄂,不能是富贵荣华的孝康皇后,不能是天性淡泊恬静无争的小惠皇后,偏要是那个由后降妃的废后?这是天命,从来无可违逆,只是没想到这是我的病根。

  郁郁成疾,从来没有想过,这个词会出现在我身上。

  “莫道身病难消除,只因相思病成疾。怎道心念人无意,两心相通望相依,”他吟出一首诗,其中意味昭然若揭,我苦笑:“先生在笑我么?‘怎道心念人无意’?”

  他摇摇头:“小姐怎么知道心念人就一定无意?凡事要想开啊”

  到底为谁而愁?我自己都不知道。郁郁成疾,眼前突然浮现出福临的笑脸,那天真无邪的笑只属于我一个人。

  感觉到脸上湿湿的,心底苦涩难言,自言自语道:“我欺骗了他,他恨我,这次是天给我的惩罚。”

  “小姐不知,凡事都有两面性,善中有恶,恶中有善,两者相互依存,若是真正的朋友,是不会有长久的怨恨的,反之,时间会将两个人的情谊酿得愈来愈浓,这同酿酒是一个道理,若是真正的友谊,是不会被时间消磨的,有些事情,既然无可避免,那就安然接受罢‘既来之,则安之。”

  听他一语,身子微微一颤,不为人所察觉。久在心中的绳结突然一松。暗藏多日的惆怅一扫而光。

  看老人慈眉善目的,便知不是泛泛之辈,果然,听他的两句话,心结顿开。

  “谢老先生开导,令我茅塞顿开”

  只是,福临,你会原谅我吗?

  。福临

  因着母妃在后宫中地位高,从小便生活在众人的庇佑之下,但他却是不屑,反而厌恶那些人阿谀奉承的笑脸,让他感觉虚假,在他心里,只有父皇是真正疼他的,他会在闲暇时教他吹箫,会给他讲故事,对于他而言,那些故事永远都那么新鲜,在先生那儿是听不到的,那些文字似乎真的存在,就在自己心间,幻影出一个个鲜明的人物,印象最深的是汉成帝的皇后赵飞燕与她的妹妹赵合德,利用成帝去达到她们的目的,赵飞燕美丽妖娆,虽得‘翩翩舞后’却私藏面首,以致祸乱后宫,赵合德将成帝迷得神魂颠倒,最后更死在她的温柔乡里。

  他深深地记得这两个女子,将后宫妃嫔看作是红颜祸水,只为荣华富贵之人,从小生活在后宫中,久而久之便对后妃之间争风吃醋的事见怪不怪。

  他的眼中只有父皇,只有父皇是真正对他好的,然而,额娘却直白地告诉他,父皇喜欢的人不是他,是八阿哥,只是因为他在八阿哥夭折之后出生,父皇只是把他当作八阿哥的影子在对待。

  这样的直白,更能说是一种残忍,她无法想象母妃为何这样说出让他内心的期盼破碎,从那时起,他怨额娘,甚至恨。渐渐疏离她,心中的感受没人能明白,只是一味劝他要听额娘的话,这样的劝解让他对这些人有了看法,最后下了定义,渐渐认为,后宫妃嫔无人对皇帝是真心的,包括额娘,不知道该跟谁说,没人能理解他。

  在与额娘回科尔沁亲王府省亲时,第一次见到她,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子,衣着素雅,他一向不喜欢太浓太艳的装扮,看着不舒服,仿佛那里面包裹着太多心计与利用,素雅的颜色一下吸引住他的眼睛,定定凝望眼前素色的身影,看不见她脸上表情,她是背对着的。

  “听闻姑姑得了一个阿哥,不知能否让我见见表哥?”

  站到她面前时,正对上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其间流露着自然天真的气息,让他感到舒心,很多年未曾有过这种感觉了。

  母妃让他带表没出去玩时,她竟百般推辞,额娘与亲王在商议密嗣后之事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她未经犹豫便跑了进去,与额娘大吵,表明自己不愿进宫,字字句句敲在他心上,竟毫无犹豫地跑了进去,不顾后果,似乎是心在告诉他,应该这样做。

  “‘不自由,毋宁死’皇额娘难道没有听说过么?为什么还要把她推下火坑里去?只因为她是蒙古公主?”说完竟拉起她的手跑了出去,不顾皇额娘在后面多么尴尬。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顶撞皇额娘,即使以前对皇额娘有怨,也只是深埋在心里,从来没有对外人说过一句,更别说顶撞了,他这么做只是不想让又一个女子为了进宫而失去自由,他喜欢她的单纯,不忍她被后宫一贯的风气影响。

  迎着清新的空气,微风拂过的轻柔。那天,他们坐在草地上,聊起了历史的陈年往事。他居然将自己多年的烦闷一吐为快:“皇帝的女人,又有几个是真心?”她居然举出陈阿娇、班婕妤、梅妃、萧观音几个例子来告诉他,还是有真心的,不都是虚情假意。后来,她或许是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吧,居然要听他吹萧。自从知道父皇的心事之后,他再也没有动过那支萧,只是要把曾经最好的回忆收藏,但是这次他动了,照着她随口哼出曲调用萧吹出,那是一首很忧伤的曲子,曲间诉尽哀怨情愁,仿拂在诉说着一场无奈伤情的离别,自己也不知不觉沉浸在无尽的忧伤中。

  那日听见她亲口道出决绝的话语,心陡然被一支细长的银针刺得生疼,以后在想起她那日与皇额娘争执的场景,才明白她的苦衷,她不愿进宫,但还是想见见她,跟她说说话,在那几日的相处中,他知道,她是个直白豪爽的人,从来没有过意的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跟她在一起那样轻松愉快的感觉,在回宫后不复存在。

  她常常出现在他的梦里,依旧带着浅浅的微笑,将他心中冰雪慢慢融化,身在王廷的他很久没有见过真心的笑容了,自坐上这个皇位以来,一直在韬光养晦。就是因为如此,他明知道摄政王野心勃勃,却故意收敛自己的光芒,他明白现在的形式,济尔哈朗因与他意见不合而在朝堂上饱受排挤,他也视而不见。只能在忍一会儿,养精蓄锐之后再与摄政王一较高下,大多数人对其行为不甚了解,但是他知道,只有她明白。只有她是懂他的,从来不理会九叔,皇额娘和九叔的关系不一般。一向敏感的他察觉到,这几年九叔都在后宫中随意出入,而皇额娘对此举反应冷淡,只是说有事商议,但他感觉到,九叔与皇额娘中有着某种说不清的关联。

  从科尔沁回来后,他就一直想着一个问题,该不该宣她入宫,立她为后。虽知道她爱自由,但自己也能给她足够的关心与疼爱。着实挣扎了很久,直到皇阿玛崩逝,他莫名其妙地问鼎帝位,君临天下之后。

  自登基以来第一次求九叔办的事,就是内定博尔济吉特孟古青为皇后,“请汝代聘。”

  为了她,第一次求九叔,只为了她。还让九叔保密。

  多愁不在此时节,依稀还记天真人。天怎知晓?两心皆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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