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米兰街头说爱你

小说: 唱给你的小情歌 作者: 落清 字数:9685

  时间好像真的喜欢捉弄人,那时初遇顾臣尧,温曈就一发不可收拾地沦陷在他深如黑谭的眸子里,后来顾臣尧远走米兰,她以为那样的喜欢就此结束,可时间并未将那少年的轮廓搁浅,反而在她记忆里越渐深刻。

  她拖着下巴盯着大理石铺成的地面,上面还有些鹅卵石。可是再见顾臣尧,他却不再是从前那个薄凉少年了。他们都变了。

  “嗯?温曈,你爱上Cris了。”卢乔西轻笑着,忽然凑过来,结结实实吓了温曈一跳。

  温曈拍着胸口,脸颊蓦地绯红。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直截了当地戳穿过,何况顾臣尧这个名字这个人,一直都是被她小心翼翼隐藏在心里的,她像呵护至宝一般呵护着这个记忆里的薄凉少年。尽管她喜欢上他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她是谁。

  温曈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尘,笑容逐渐加深。这个卢乔西,看去有些诡异,可她并不讨厌他,他纵然如何伪装自己,可一双澄澈的眼眸是怎么都骗不了人的。

  她相信他是好人。她朝他挥了挥手。“替我跟他说声拜拜,我要先回去了。”

  卢乔西闻言,一下挡住她的去路。他好看的丹凤眼冲她眨了眨,有种别样的美感。“你往后看看,我想不需要我替你转告那声再见了。”他语气里带着浓浓的笑意,温曈略显迷茫,跟着他的视线转过头去,不知何时,顾臣尧已经双手抱胸,斜靠在复古式的乳白色门框上。

  温曈一下迷惑了眼眸。那个男子,慵懒地斜靠在远处,月光照在他乌黑发丝上,清隽的面容越发俊朗,让她手脚逐渐冰凉。那么美好的人,她终不相信有一天能属于自己。

  可是要怎么办?早在几年前,她就已经深陷在他背影当中了。她不知道顾臣尧在想些什么,只知道此刻她紧张到了极点。她与顾臣尧相处时,总会不自主的紧张,想必是与喜欢的男孩子在一起,总也抑制不住心里的那份悸动。

  许久,凉风徐徐吹过,他才动了动身子,朝她走过去几步。

  “我送你回去。”他清浅的声音犹如春日里的微风细细划进她耳畔,温曈一愣,随即笑开花来。他们在卢乔西一声奇异的口哨声中拦下一辆TAXI,米兰的夜,温曈总也没有机会好好欣赏,她来到米兰,才知道为何有那么多热爱时尚的人为之倾倒,这里的人优雅美丽,就连这里的物都蒙上几分时尚神秘气息。

  “你不喜欢?”他淡淡的声音如拭着一抹清香,萦绕在温曈身边。

  温曈侧了侧脸,恰逢他也转过头来,两个人四目相对,眼眸间微微流转,她忽然笑了起来。“我可能实在不适合那样的场面,对不起扫了你的兴。”

  顾臣尧眸子一转,唇角的弧度向上一勾,薄唇抿了抿,却不再说话。温曈一直打量着他,清隽的面容让她这般留恋,如果不是刚才见到他那样肆意,她一定还是沉沦在他偶尔给他的温柔里。

  尽管他真正认识她,不过两个月的时间。

  吉米开始时常早出晚归,爱情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情,温曈想,没有哪一个女孩儿不会被爱情折磨,她也想,可那个能够折磨她的人,却始终站在彼岸。她想她与顾臣尧之间,究竟会不会有那所谓的情爱发生。

  她依旧游走在学校与咖啡馆之间,而顾臣尧,却再没有出现在咖啡馆。她扳着指头数数,然后沮丧地将头搁在吧台上。她与顾臣尧已经有十天不曾见面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十天对她来说会显得如此漫长。

  打烊后,温曈随着涌动的人流行走。不知不觉就站在了圣西罗球场外。外面围了许多球迷,里面波涛汹涌,掌声喊声雷动。她想,顾臣尧会不会在里面呢?

  她在球场外一旁的台阶上坐下,吉米说顾臣尧是米兰忠实的球迷,那么他应该也会来看每一场米兰的比赛吧。

  果真,当一个阴影笼罩在她面前时,她猛地抬头看去,对上那双眼眸。顾臣尧脸上带着戏谑,蹲下来与她平视。这个女孩儿,永远像个孩子,总能在不经意间撞进他心底。

  温曈无措地盯着他看,两只手纠结在一起不知该说些什么。说她是专门等在这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着他?还是只是路过走的累了坐在这里休息?

  他好笑地在她面前晃了晃手。

  “怎么了,傻了?”他的声音在喧嚣中,犹如一潭清泉溢入她的心间。

  温曈一下红了脸,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我……想着你是不是会来看球……”

  扑哧一声,头顶传来顾臣尧温厚的笑声,接着一只大掌抚上她的头顶。

  温热的掌心残存着几许柔和,温曈呆了,仰头看着他,这个记忆里曾经梦想过无数遍的男子,在海报上遥远的不可一世的骄傲男子,此刻就在她面前,对着她温和地笑。

  “顾臣尧,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吗?”话不经过大脑,被他柔和的笑容迷惑,她竟脱口而出。一说出口,温曈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脸烧到了极点,头几乎要低到胸口上去。

  顾臣尧闻言一怔,而后挑了挑眉。

  “怎么?你该不会是想跟我告白吧?”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多了几许调戏,灼伤了温曈的心。

  温曈在心里想,是啊我就是想跟你告白。可她却摇了摇头,看着他认真说,“我喜欢上了一个男生,可我不知道该如何让他知道,你有没有类似经验提供给我?”

  顾臣尧想了想,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弯腰替她将身上的尘埃拍去。“小小年纪不学正经的,反倒学起人家谈恋爱了。”

  “我不小了,已经二十岁了。”她急急辩解,手不由攀上他的胳膊。

  顾臣尧拍拍她的额头。“好了小家伙,今天晚了,我先送你回去,改天我们再来探讨这个问题。”

  温曈失落地垂下眼睑,顾臣尧想必对她一点都没有感觉,他对她好,可这好无关男女情事,也许他对每个人都是这么好的。她身边的这个男子不知道她喜欢他,可她却已经把他藏在心里快三年了。

  三年,有多少个三年能够她喜欢的?

  那天卢乔西来找温曈时,温曈正躲在图书馆埋头苦读。有时她像只乌龟,只愿缩在自己的世界不出来。可卢乔西却毫不怜香惜玉地狠狠把她拽了出来。

  “小妞,见着哥哥怎么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卢乔西从背后变出一盒巧克力放到她面前。温曈盯着那盒极为精致的巧克力,心里渐渐翻滚出一股不明就里的感觉。

  卢乔西在温曈面前挥了挥手,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你的眼里只有他没有我。”卢乔西苦笑起来,耍宝似的唱起歌。

  温曈这才笑出了声,她抬头望向面前的卢乔西,与第一次见有所不同,今天他一身素白衬衫,一条宽松的牛仔裤,一副标准的邻家阳光男孩的模样。

  温曈想,莫非他转性了?

  “哥哥带你去看米兰时装展。”说完他又坏笑似的补充了句,“今晚。”

  阳光透过图书馆的玻璃窗照射进来,卢乔西亚麻色的发丝金光灿灿,那双漆黑的眼瞳似着了火般,盯得人生生想往后退。可他是那样好看的一个男子。虽然较之顾臣尧,仍有些距离。

  “又是内衣展?”温曈皱了皱眉问他,她想起那时在派对,顾臣尧说过卢乔西是个内衣设计师,女性内衣设计师。

  卢乔西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周边有学生听到他们的对话,抬头莫名地瞧了他们一眼。温曈脸颊飞速染上一片云霞,立即收拾书本拉了卢乔西出去。

  两人在阳光下,卢乔西出色的外表仍旧引得女生不住侧目。其实他们俩并不熟,算上上次,这次也不过第二次见面,可卢乔西仿佛天生就是自来熟,见了温曈就像是认识了许久的朋友一般。

  “你说,是什么时装展?”温曈假意整理书本,躲过他瞧着自己的粲然目光。

  卢乔西忽地凑过去,温热的气息喷在她微红的脸颊上,她一下睁大眼睛,不禁后退几步,抬眼看去,是卢乔西得逞后的戏谑笑意。

  “是顾臣尧的。”他说。

  温曈蓦然抬头,有些不相信。顾臣尧是个出色的设计师,苏青曾经说过,在大一时他就已经在米兰时装界小有名气,所谓的青年才俊,就是指如今的顾臣尧,但温曈还没见过顾臣尧设计出来的时装,或者说,她与顾臣尧之间,其实真真算得上是陌路。

  她甚至没有一点对他的了解。他是怎样一个人,他有怎样的生活和工作,所有有关于他,她都是靠着最初的记忆与自己的猜测才勾勒出来自己心里顾臣尧的模样的,真正的他又是如何,她发现她还是了解的太少。

  “好。”温曈笑着回答,“在哪里?”

  那一瞬间,卢乔西似乎被温曈笑容里的灿烂迷惑了双眼,他见过无数的女孩,笑起来有无数种感觉,却只有眼前这个女孩,天真纯净的眼神,毫无防备的淡笑,仿佛全然的信任。

  他有些诧异,问她:“你不怕我?”

  “怕你什么?”温曈迷惑地问。

  卢乔西不说话了,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让温曈坐进去,直到车门被自己重重关上,他才轻轻开口,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说:“怕我吃了你啊。”

  温曈不习惯聚光灯,她甚至不喜欢拍照,可惜因为她喜欢着的那个男人,她日后的生活必定少不了镁光灯的陪伴。

  卢乔西带温曈到达会场时那里已经人满为患,各路记者将进口围了个水泄不通,她皱了皱眉,问身边的人,“每届时装展都这么兴师动众吗?”

  卢乔西摇摇手指,“NO,NO,他们不过想瞧瞧顾臣尧第一次设计出来的女装,顾臣尧这个名字在米兰时装界可代表着创新与锐意,还包括……”他神秘一笑,言语之间似有算计,闭了嘴不再往下说,有些事只可远观不可说破,这个小姑娘看去不像傻妞,自己看到比从别人口中得知更有说服力。

  温曈被卢乔西带着从后门溜了进去,她并不陌生这场景,那次在酒吧,也是这样的T台,各色的美女如云,几乎能迷惑了她的眼睛。远远地瞧见顾臣尧的身影,他站在T台旁边,一只手拖着下巴,灯光昏暗,温曈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颀长的身形慵懒地靠在墙上,这就是她心里的那个人。

  “顾臣尧他……从不设计女装吗?”她转头问卢乔西。

  “当然,他只设计男装,不过今年转性了。”卢乔西嘻嘻一笑,双手插在裤袋里,玩世不恭的模样。

  温曈到笑了起来,“你看去与他完全不同,你们怎么成为朋友的?”

  “你是想说他风度翩翩,怎么会交上我这么个纨绔子弟的吧?”

  温曈不好意思的垂了眼睑,低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们看去,完全不像是一个圈子的人。”

  “那是自然,米兰时尚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认识的也就是那么几个。”他说笑间,眸子忽然一暗,目光直直地定在远处某个方向。

  温曈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又是那个女人,当初在那个酒吧里,无所顾忌亲吻着顾臣尧的玛丽奥。温曈感觉自己的眼睛被什么刺了一下,疼到了心里去。顾臣尧并不抗拒玛丽奥的碰触,甚至,一点都不排斥。

  可是那两个人那么亲密无间的在一起,刺痛了温曈的心。

  闪光灯猝然出现,咔嚓咔嚓的声音萦绕在温曈头顶,她被人群挤开,要不是有卢乔西扶着便会生生跌到T台上去。

  她听不清那些记者在采访什么,只听清了唯一一句。

  那个记者用英文问他,“顾先生,你和玛丽奥是真的在交往,还是为了这次时装展相互之间的炒作?”

  她看到顾臣尧脸上面带微笑,从容不迫地回答记者各种刁难的问题。

  瞧,从前那个薄凉少年,如今已强大到如此地步,而他的世界,她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无法跨近一步,这样算不算是一种悲哀?

  也不知顾臣尧与那些记者说了些什么,就在温曈兀自神伤之间,身子猛地被卢乔西强硬地转了过去,下一刻,闪光灯朝自己的方向直直而来。她感觉身后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背脊蓦然发凉。她清楚听到顾臣尧懒懒的声音带着几分性感响彻在夜晚喧闹的会场。

  他说,“我和玛丽奥是什么关系,问卢乔西再适合不过。”

  温曈终于知道刚才在会场门口,卢乔西脸上神秘算计的笑是因为什么。这些记者不单单只是来看时装,还包括……顾臣尧与玛丽奥的绯闻。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如鱼肉,而那些此刻正闪着闪光灯的记者为刀俎,她拳头紧紧攥住,卢乔西一贯玩世不恭的笑容,他对答记者如流,每一个问题都好似预演过,不需要经过大脑思考就能脱口而出。

  有些人,也许天生就是为聚光灯而生的。

  温曈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她自然知道卢乔西为什么要扳过她,他是不想让他曝露在大众之下。这让她心里忽然闪过一股暖流。接着一只薄凉的手忽然抓住自己的手腕,她还来不及看清是谁,人已经被率先拽了出去,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已经离开了身后的喧嚣。

  她这才看清握着自己手的人是谁。

  顾臣尧……

  他们跑了很久,在会场外面的巷口停下脚步,顾臣尧眉眼之间有化不开的倦意,他放开她时,她竟贪恋起手掌心的温热。

  “卢乔西居然带你来这种地方?”他挑了挑眉,语气听去颇为不满。

  “他说要带我来看时装展。”温曈想了想,又继续说,“我不知道会碰上这种场面。”

  “你害怕?”顾臣尧逼近一步,抬手捋开她散落在额前的刘海,用低沉的口吻继续说,“又或者,你也觉得这样的炒作很恶心吧?”

  “可是有时候不喜欢并不代表不能,对吧?”她小心翼翼地打量顾臣尧此刻的眼神,漆黑的瞳孔,有令人说不出的忧郁。

  忧郁,原来这样的词也能用在顾臣尧身上。

  顾臣尧眸子一暗,整个人靠上冰冷的墙壁。的确,不喜欢并不代表不能,他也可以拒绝这样的炒作来吸引世人的目光,可是不行,不在这一行的人不会懂,一个中国设计师要在意大利时尚圈站稳脚跟有多么不容易。

  他也曾经因为这些莫须有的骄傲而拒绝公司的宣传方式,那次结果给了他当头一棒,他苦心开展的时装展无人问津,甚至连路人都不愿多看一眼。那时他才知道,所谓功成名就,必须付出代价。而他的代价,则是从前自己固守的骄傲与清高。他以为凭着实力就能实现梦想。

  可梦想,人人都有,又有几人能心想事成?

  米兰的夜,常常让顾臣尧产生错觉,就好像回到最初的上海,上海的夜也是这般迷离,不夜城,涌动的人潮,糜烂的生活。

  可这里终究不是他的家乡。

  “温曈,我只跟你一个忠告,离卢乔西远些,他不是什么好东西。”顾臣尧转身想走,路灯将他的影子拉的生长。

  “那你呢?”她迫切地问出口,仿佛用尽了毕生力量。“那你呢,你又是什么样的人?”

  顾臣尧自嘲笑笑,整个人被黑暗淹没,颀长的身影在风中微微摇曳。

  “我?我也不过一个烂人罢了,我都忘了我没有立场提醒你。”他在笑,声音里略显痛楚,揪紧了温曈的心,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笑也能是这么苦涩的。跨了两步把他挡在自己面前,她盯上他的眼睛,一字一顿说:“一个烂人,又怎么会有阳光般柔和的笑容?怎么会有漂亮到令人钦羡的眸子?”

  顾臣尧,你怎么会是烂人呢。你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温曈感觉到自己的指尖狠狠地刺进掌心,她舍不得看到顾臣尧如此自嘲的笑容,就像多年前看到他薄凉的背影那样心疼。

  这个男子心中一定有数不尽的秘密,可那些秘密无人能够分享,他只能背负着它们前行。

  顾臣尧眸里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她永远看不懂这个男人,就像她永远没有勇气告诉他我爱你这三个字。

  是的,她爱他,三年前就爱了,即使这爱来的如此莫名其妙。

  他忽然抬手抚过她的双眸,温曈温顺地闭了眼睛,他略显粗糙的手指在她上眼皮上来回轻轻摩挲,忽然轻笑道,“你有双漂亮的眼睛。”

  指尖离开时,温曈只看到他的背影与米兰斑斓的夜景融为一色。顾臣尧是这样的人,在人群中他从不刻意张扬,然而他骨子里的骄傲却不允许自己向任何人低头。

  眼皮上还残留着他指尖的余温,可这个男人已经真真实实地离开了。

  周末的傍晚,吉米失魂落魄地回到公寓,她苍白的脸颊上带着隐隐地恐惧,温曈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吉米,记忆里肆意张扬的女孩。吉米忽然抓住温曈的手臂,手指十分用力,指甲几乎嵌进她的肉里。

  “吉米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吉米抖动着嘴唇,半晌才动了动干裂的唇说,“温曈,我见到他了,那个当年背弃我的男人。”

  温曈浑身一颤,用尽所有力气把吉米从地上拉起。关于那个男人,吉米从来不愿意多提,只在偶尔午夜梦回时低声哭泣,嘴里总喃喃地喊着别走。

  对,的确是别走。因为当年,吉米最爱的男人,她掏心掏肺挖空一切都想把最美好的自己给他的男子,抛弃了她。

  吉米抱住双臂,身体微微地颤抖。她一定很痛,那种连毛孔都竖起来的痛。

  “温曈,你知道吗,当年我告诉自己,若有一日还能再见到他,一定会狠狠给他两个大耳光,以慰藉那些年来我付出的全部真心,可是……当他真真切切站在我面前时,我忽然感到全身无力,我忽然觉得,从前自己苦心经营的那道墙,在顷刻间轰然倒塌,而我就像个濒临死亡的溺水者,即使知道结局,仍是那么不甘心,不甘心……”吉米哭着说,两行清泪从她眼角缓缓溢出。

  那么坚强的吉米,那么肆意的吉米,让温曈那么羡慕她有一颗勇敢的心的吉米,此刻在她面前,却脆弱的像个孩子。所以一定是太痛了,才会让这个从来不肯低头的骄傲女子这样失态。

  “卢乔西,为什么你还要出现,为什么你不是死了?”吉米噙着嘴角的眼泪,缓缓低语。双目几近放空。

  温曈抱住吉米的手微僵,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是她听错了吗?一定是的,那个让吉米爱到极致恨到刻骨的男人,怎么会是卢乔西?

  那个笑起来玩世不恭,时而纨绔的卢乔西?

  那年吉米十六岁,女孩子最美好的年纪,认识了比自己大三岁的卢乔西。

  卢乔西是标准的纨绔子弟,他不懂规矩,从不恪守原则,身边的女朋友换了一打又一打。可十六岁的吉米,还是不能抑制地喜欢上了十九岁的卢乔西。

  那时吉米不过初三的学生,来自学业与父母的压力,每日里最快乐的时光便是放学时瞅到那一抹颀长的身影。卢乔西总会乖张地靠在学校外面的梧桐树下,在她上前时轻吹一声口哨。

  他们的开始,只是为了抚平彼此心中的空白。她喜欢他,而他正巧与前女友分手,于是自然而然地选择相互拥抱。

  卢乔西是个贴心的情人,对身边的女孩子总照顾的十分周到,少年时的吉米叛逆,张扬,就如同现在一般,她会在卢乔西抽烟时狠狠夺走他手里的半截烟踩在脚下,会在有女孩子故意搭讪他时挽住他说这个男人是我的,也会在卢乔西喝得酩酊大醉时陪在他身边一天一夜。

  卢乔西曾经说过,如果这个世间还有人是真心对他好的,那么一定只有吉米。吉米则抱住他的腰身窝在他宽厚的怀抱里撒娇地说她希望卢乔西变老变丑,这样就再也没有人会跟她来抢了。他抱住她,一把捏住她的鼻子,说她每天像个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哪还有人有这个机会把他抢走?

  可是原来,就算日日守在一起,也无法保证身边的人永远属于自己。

  她为了他向父母下跪请求他们的成全,她几乎掏空一切把最好的自己给他,女孩子所有最美好的东西,她都向他双手奉上,她以为,他们会有个美好的结局,至少故事的最后,他们仍相依相伴,相携到老。

  可她忘了,并不是所有的故事都可以喜剧结尾。

  二十岁生日那天,吉米想象着卢乔西会送给自己怎样的礼物。他们在一起四年,四年的光阴似乎也不够他们相爱。这个骨子里叛逆的女孩子,只有在卢乔西面前才会露出偶尔的乖巧来。对吉米来说,卢乔西是她这么多年来唯一真正用过心的人。

  他是她的阳光。

  她记得,那天的阳光并不明媚,天空偶尔闪过乌云,她焦心地等在大榕树下,远远瞧着卢乔西朝自己走来。他走得很慢,仿佛每走一步都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他到她面前时,她分明看到他额前密密的汗水。四月天,不冷不热的天气,那汗水却浸湿了卢乔西大半的刘海。

  她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就算在那时,她也没有想到卢乔西送给自己的二十岁生日礼物,竟是一句分手。

  卢乔西说,“吉米,我们不合适。”

  她瞪大了眼睛反问,“我们在一起四年,你现在才觉得不合适?”

  他站在那里,一如从前的俊朗。“是,四年,我给了自己四年的时间爱上你。”

  “所以呢?”她不相信,那个前一刻还对自己百般宠溺的男子,下一刻竟可以将分手说的如此理所当然。

  卢乔西吸一口气,“吉米,你要的我给不起,而我要的,你也无法满足,不如,就放彼此自由。”

  吉米一直知道,他们的爱不被祝福,从一开始就不被所有人看好,他纨绔乖张,她叛逆肆意,更重要的是,来自家庭的压力。她以为只要有爱,就能冲破一切阻碍,可最终,仍是他选择了放手。

  当年他说开始便开始,如今仍是他说放手,就要她也毫无理由的放手。

  如此的不公平。

  “后来呢?”温曈握住吉米不住颤抖的双手,夕阳透过落地窗站在米色毛毯上,一片金黄。

  吉米抬起头微微一笑,“后来,我再也没有在香港见到过他,我走过每一条我们走过的街道,去过每一个我们吃过的餐厅,可是卢乔西,从此人间蒸发,就好像我的生命里,从来没有这个人出现过一样。”

  吉米的肩膀终于止住颤抖,眼角还是有眼泪不断地溢出。温曈已经不用问她为什么会在米兰再次遇见卢乔西了,有些缘分是剪不断的,就像她相信她还能在米兰见到顾臣尧一样。没有爱就不会有恨,吉米明明还是爱着,可是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却经不住再一次受伤。

  再见到卢乔西是在温曈打工的咖啡馆,他穿一身棕色西装,与顾臣尧一起大摇大摆走进来。目光自然而然停格在顾臣尧身上,质地高级的白色丝绸衬衫,浅灰色西裤,看上去优雅不失气质。卢乔西没有像往日那般玩世不恭,他看上去十分疲倦,眉宇间疲惫之色毫不掩饰。

  温曈突然想,是不是卢乔西也还爱着吉米呢?

  “两杯拿铁,谢谢。”顾臣尧面带笑意,那夜面上阴鸷的神情仿佛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不得不说,这个男人将自己掩饰得很好。

  卢乔西摆了摆手,朝温曈说道,“我已经够苦了,不要咖啡,来点甜食,越甜越好。”

  “很少有男人喜欢吃甜食。”温曈蹙了眉,嘴角微微蠕动着,声音很轻,可还是一字不漏地传进卢乔西耳内。他挑了挑眉,朝她勾了勾手指,“怎么?吃甜食的就不是男人了?我身边这个也吃,你敢说他不是男人?”

  温曈被他逗乐了,很难想象一身西装的男人会像孩子似的发飙耍无赖,她无奈摇头,把他们引向角落里偏静的位置。直至外面开始阴雨绵绵,温曈结束工作,下班时还见他们坐在原位,不知在商量什么,脸上表情阴沉而严肃,就连平时嬉闹惯了的卢乔西,也紧拧着眉。

  她想了想,正要推门出去,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口哨。此刻的咖啡馆里只有顾臣尧与卢乔西,这哨声更加刺耳。

  “温曈你不是喜欢顾臣尧吗,怎么就走啦。”

  苏青欢快地倚着吧台上冲温曈嬉笑招手,温曈身子猛地僵住,空气一下变得寒冷。她很想冲过去捂住苏青的嘴,可已经来不及了,那么清晰的一句话,顾臣尧一定听到了。她面上一红,赶紧打诨,“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还有事,先走了,拜。”

  她几乎是狼狈地跑了出去。她从来没有想过,所谓的告白,居然会是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借由别人的嘴巴说出。

  温曈,你实在有够窝囊的,敢喜欢却不敢表白。

  也不知道顾臣尧听到那句话时脸上是什么表情,必定是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吧,他那么优秀的男子,身边怎么可能缺女伴。

  米兰的冬日总是阴雨绵绵,温曈站在公车站,细雨飘打在她发丝,等了许久,就在她准备上车的一刹那,手腕被人猛地擒住,整个人往后倒去。惊惧间,却对上顾臣尧漆黑深邃的双眸。是谁的笑迷惑了谁的眼?温曈只觉得在那一刻,顾臣尧深邃的双眸隐含了太多的讳莫如深。她被他拽着站在马路中间,眼睛一眨不眨,呆呆望着这个男子。他抓着她的手腕,皮肤贴着皮肤,自然而然的一种温暖。

  米兰的阴雨绵绵,衬着顾臣尧深幽的曈眸,她脸上发烧的烫,动了动唇角,扯起一个简单的弧度。

  “有事?歪了头,”她轻轻问。

  顾臣尧只是看着她,默默把她拉向路边,似有话要说,又一声不吭。

  “顾臣尧。”温曈忽然叫他一声,兀自停下脚步,两只手悬在空中,倍显突兀。“如果有话,你可以直接说,我不是那么脆弱的人。”她低着头,想象着顾臣尧此刻一定在心里想着要如何让自己退却,否则又怎会一再沉默。

  细雨将他们隔开,他终于垂了手,露出少有的温情笑容。他笑起来,总让人感觉温和,明明眼神那样冰凉。

  “温曈,我是一个烂人。”他轻微的语调,默默刺痛她的心。

  “顾臣尧,不需要为拒绝我而贬低你自己,就像苏青说的,你是她们学院很多女生心目中的神,这样的人,怎么会是烂人?”苍白的脸颊上微颤的红唇,泄露了她此刻的紧张。

  他忽然低声一笑,“温曈,我觉得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

  是啊,很好的朋友,但也仅仅只是朋友而已。

  朋友与恋人,终究是不一样的。她没有那么卑微,得不到的就不会固执去争,尽管心酸的眼眶有些涩。她心里的那个顾臣尧,他是个孩子,他会在阳光初露透过云层映射在球场的时候一个人呆在绿荫地上,他会面朝天空面朝太阳面朝翔鹰躺着,他会张开四肢拥抱空气拥抱晨露,他会像个天使一样笑得一脸无害,他会没有任何包袱地去做所有他梦想的事情,他会是一个孩子。

  多可笑,明明,他比自己大了那么两年。

  温曈忽然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胳膊,细雨笼罩着她的发丝,织起一层细密的薄雾。

  “好朋友,赏脸吃个饭?”她故作的洒脱让顾臣尧眉心一动,这个女孩,外表看去柔弱,内心却无比坚强,那双眼睛里少有的纯真常常让他失神。他承认他被她的眼睛吸引,如此澄澈的双眸,就好像时刻在提醒着他自己的卑微。

  “你真的喜欢我吗,温曈?”轻柔的语气带着淡淡地诱导,轻而易举地让温曈唇边的笑容僵住,指尖微微泛白,再也无法动弹。

  他问她,真的喜欢他吗?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她喜欢了他三年,可他却站在米兰阴雨的街头一脸平静地向她求证。

  脸上已被雨水打湿,她仰起头,微笑着说,“顾臣尧,从你穿着白色衬衫孑然一人走过学校操场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快三年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米兰?”

  她笑得那样灿烂,就好像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礼物。谁说不是呢,那一句喜欢,耗费了近乎三年的时间,漂洋过海,辗转反侧,终于还是,自她嘴里说出。

  “顾臣尧,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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