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眼模糊中,她心里一遍遍的回想:“来生我一定要在最好的年华第一个遇上你,”
那是修齐昏迷过去时拼尽全力在雪地上用鲜血写下来的誓言,没有写完,他就昏迷过去了。最开始写得二个字已经被雪花晕开模糊不可辨,但千颜断定是绮霞二个字。
千颜的心被修齐最后想着的还是陆绮霞这个念头沉重的压迫着,如果穿透时光可以回去重来,她愿意自己是第一个遇见修齐的人。
千颜推着雪橇,一点点的前行。
不知道过了多久,前方灯影闪烁,听见夏逊的声音穿透寒冷传过来:“小主子,这么冷的天气,你跑出来,不要命啦!让我好找!——咦,你推的人是谁?——来仁心谷求医的吗?”
千颜已经累得说不出来话,幸好还有夏逊,若不是他找来,也许那一夜千颜和修齐都要在雪地里面冻死。
药王说修齐失血过多,又一路躲避追杀,心力损耗过巨,以致昏睡了三日才清醒过来。
仁心谷里面的所有人都不认识修齐,根本就不知道修齐就是他们异常关注的仁亲王。
但是,当日千颜中毒,彭一等人亲见修齐紧张的神情,是以个个认为修齐是千颜的情郎。
千颜衣不解带的在修齐床前守候了三日三夜。彭一叫嚷着说等修齐醒来定要告诉他。
千颜威胁不许他说。千颜认为修齐心里面的人是陆绮霞,永远不会是千颜,千颜何必自取其辱呢?
所以,修齐醒来的时候,他第一眼看见的人并不是千颜,而是彭一。
修齐看见彭一的时候,眼睛里面掠过失望之色:“是你啊!”
彭一很想说不是我,本来是千颜一直守着你,她看见你要醒来了,就换了我来。可是一想到将来仁心谷的谷主是千颜,他可不想得罪谷主,也就低头默认了。
彭一最爱听八卦,对修齐受伤一事无比热心,亲切问询:“怎么弄到如此狼狈?这里面一定大有隐情?”
修齐憋了一肚子的话,本来拼着最后一口气,想着来看千颜最后一眼也好,谁知道自己受了如此重的伤,千颜居然避而不见,可见自己之前实在是伤透了她的心,她到现在都还不肯原谅。
千颜要是始终不露面,那可怎么是好?
修齐编了一套谎话,骗过了彭一。
事实上,修齐那日在青云帮晕倒,他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窗外的阳光投射进来,把地毯上的牡丹照耀得金光灿灿,宛如鲜活,廊沿上挂着的鸟儿们叽叽喳喳互诉衷肠,修齐的意识因为昏迷而有些模糊,他张口:“千颜······”
这一声出口,他才惊觉自己怎么就呼唤了千颜,千颜早已不在了,此刻守在他身边的人已经是陆绮霞。但话已出口,他看见身边陆绮霞眼睛里面掠过的迷惑。
她说话:“那个千颜······”
修齐寒了脸,咬牙问道:“你还有脸问,你就这么容不下她,非要把她卖到妓院,才能甘心?你根本连问都没有问过我的意思。”
陆绮霞眼里惊震非常,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修齐对她没有好脸色,她委屈的声音:“不是我,我只是叫下面的人教她一些规矩,让她学习一些诗词书画,琴棋歌赋。这样带出来不至于丢人。谁知道,他们为了省事,直接把她送到了妓院,让那里的琴娘歌娘舞娘教······”
“是吗?”
“仙姝院的琴娘歌娘舞娘那都是天下少有人及的人物,寻常的人她们那肯教。为此,他们想破脑袋才想到假意把人卖进去。这个你尽可以打听,他们当初卖的时候就说好,任何人不许赎走她,她也不必接客,最多唱唱曲,跳跳舞就行。等过一段时间,她艺成,他们就会去接她回来······“
“既然是如此好的待遇,她为何要跳楼自杀?”
“她自杀了吗?”陆绮霞脸色慌张,满脸惋惜:“多好的女子,为什么想不开要跳楼呢?救下了没有?”诚挚的问候,真切的关怀。
修齐自叹弗如,睁着眼睛说瞎话本来是他常在朝堂上做的事情,如今眼看陆绮霞现身表演,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一点上,他不如陆绮霞许多。
修齐太想要脸,既然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爱的人是陆绮霞,现在他出口唤千颜这么一件事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楚,他于是不想继续千颜的话题,岔开:“飞星呢?叫他进来。”
陆绮霞却不理,欢呼一声自顾扑上来,搂住修齐的脖子,把头埋入修齐的胸前:“你知不知道这几日,我是怎么过来的?我真害怕······还好你没事······”仿佛刚才跟修齐说话的那个委屈的人不是她一般。
修齐被她搂住,各种的不自在,还好她是大美人,只看不想还是很受用的:“好了,我不会有事的,你且放心。我是谁啊!隆昌皇朝最厉害的仁亲王是也,母后说猫有几条命,我比猫的命还多几条,少说也有十五条命。那么容易死就不是我啦!再说,我还要······还要······”
还要让你将来母仪天下。这句话他却在舌尖转了几转,怎也说不出口,总觉得自己以前一直想着要夺取金銮殿上的宝座,为的就是主宰自己的命运,可以名正言顺的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
他也曾经想象过陆绮霞母仪天下的模样。但那是以前,现在他再想,眼前总是不期然的浮现出他身边的人模样,竟然已经是千颜的模样。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心里的人已经被调换了,他虽然竭力的强迫自己接受眼前的人,忘掉千颜。但是,他总是在不知不觉间记起第一次看见千颜时她跪在地上的神态,全无狼狈,只有默然承受。他那时真的好奇,这个宫婢怎么就这么不知道羞耻,居然可以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睡着。
千颜外柔内刚,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但她对人很真心,只要有人给她一点温暖,她就能记在心上,然后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修齐看上的,就是千颜的真心。
他在尔虞我诈的皇宫里面长大,从小就知道做戏,所有的一切都要算计,甚至他的母后,有时候也会对他耍一点小手段,迫使他屈服在现实面前。他的身边所有人,对他恭恭敬敬,言听计从,却并没有人对他真心。
只有千颜,从来不曾对他有所要求,从来不曾抱怨他。一直以来,她就只是默默付出,只要他想,他愿意,他开心,她就无怨无悔的做。
他是那种心细如发,玲珑剔透的人,一点一滴尽是真心,他看得透彻,悟得明白。奈何他太要脸,总觉得天下人都知道他对陆绮霞痴心一片,知道他想要造反,夺取天下为的就是陆绮霞。他多年筹谋,已经势在必行。这个时候,怎能再生变故?
他要怎么跟属下说他其实对陆绮霞那只是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对千颜他才是真的动心,这种事情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得清楚明白。
陆凤岺绝对不允许他对不起陆绮霞。他的筹谋里面一直把陆凤岺当自己人,这个时候,陆凤岺要是反对他,形势对他将极为不利,他只会落得尸骨无存的境地。
这时候,修齐才真正惊觉他是从一个束缚里面又跳到了另一个束缚里面。
就算他想要罢休,想要安安静静的过完一生,也已经不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必须为了陆绮霞造反,然后必须坐上那个宝座,必须封陆绮霞为后。
修齐匆匆打发走了陆绮霞,来来回回的走动,妄图理清这一切,妄图找到一个完美的方案。既可以跟千颜一世白头,又可以不伤害陆绮霞。
他想得头都感觉不到是自己的,依然找不到完美的答案。
陆凤岺的势力很大,盘根错节,一时之间难以控制。
就连风雷堂修齐也查的很是清楚,竟然也是陆凤岺在江湖上的势力。
有时候,修齐甚至怀疑,当年自己偶遇陆绮霞,然后一见钟情,然后面的一切是否都是陆凤岺的设计?他仔细回想,当年,他对陆绮霞确然是很有感觉。但今上竭力阻止,他心灰意冷
之下,也曾痛苦难当。不知道是谁暗中传递来陆绮霞的绣帕,上面七个大字,杨柳岸晓风残月,令他心意回环,浮想不断,妄念难消,牵牵缠缠。
接下来,他出门,必然偶遇陆绮霞。直到陆绮霞自尽。
然后种种细节令他开始怀疑其实陆绮霞还活着,并没有死,只是在等待一个可以出现的时机。然后千颜出现了,发生了后来的一切。
所有的一切,只有千颜是一个变数,若是他没有遇到千颜,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美好。
阳光渐渐的失去耀眼的颜色,修齐抬头,这才惊觉已经是黄昏。
飞星在外问他是否要传膳。修齐点头答应。
然后飞星再问:“跟陆姑娘一起吃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