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扑跳得将近窒息的心刹那荒凉，就像有人拿起铁锹，将心的所有挖走，所剩无几。却似乎没有那么在乎。——安瑾。
“安瑾的家属在吗？”一个穿着粉色护士装的护士，拿着文件夹，四处张望着。
“这里。”桂清抬起手，示意着。
护士三步并两步跑了过来，“这是一份病危通知书，希望你们家属尽快签好。”
桂清接过那份文件，愣了，“不是昨天才签了一份……”
“病人的求生意识越来越弱，现在已经不是抢救就能解决的事情了……”护士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多，留了句“快点签吧”就走了。
桂清握着文件的手，悬在半空，怎么有种要把小瑾送上刑场的感觉？
华明看着桂清，深深觉得少杰的决定有些不妥，“还是通知叔叔阿姨吧！”
“可是我不知道他们的手机号码啊。”
华明摸了摸口袋，原本想拿自己的手机，却发现口袋里空空如也，这时候才想起来手机在啊车祸现场就毁坏了。想了想，“培兴跟惠宏他们还在酒店呢！”
桂清点了点头，拨通了惠宏的号码，说了缘由。
很快的，惠宏跟培兴就带着爹地妈咪来了，少杰也刚好办理完所有的的手续回来了。
“什么情况？小瑾没事吧？怎么又要签病危通知书啊？”父亲焦急的看着桂清，不明所以。这不是刚签了一份了吗？怎么又要再签一份了啊？
“那个安瑾的家属在哪？”正在父亲疑惑的的时候，主治医生出现了。
“我们是安瑾的父母。请问……”父亲接过桂清手上的文件，问道，“请问这份病危通知书是怎么回事？我女儿有什么生命危险吗？昨天不是说脱离危险了吗？”
“您先别着急，是这样的，病人呢，只是抢救回来了，并没有脱离危险，昨天我也说了，由于病人的大脑缺氧过，我说过她很有可能成为植物人，苏醒需要靠她本身的求生意识，但是就在今天早上，病人的求生意识突然急剧下降，现在我们已经保住了病人的生命，但是……”
“但是什么啊！你直接说吧！”培兴明显有些不耐烦。
“但是，一旦拔掉所有维持生命的机器，就意味着病人已经没法再存活下去了。”医生看了看众人，似乎怕大家不理解，“换句话说，病人现在只能依靠呼吸机来维持生命了。”
只能依靠呼吸机维持生命？怎么会这样！
“那就是说，一旦拔掉或者不小心拔掉呼吸机，都意味着小瑾活不下去了？”华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也不能这么说……”
“那特么到底是怎么说啊！你丫的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哎哟，惠宏这暴脾气诶！
医生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缓缓开口，不疾不徐的，反正动手术已经没什么作用了，现在也不需要什么病危通知书的签字了，那就一步一步慢慢来好了。“病人没有求生的意识，换句话说，她这是在求死。一个人若真的想死，谁也拦不住，包括我们这些做医生的，我们不是神仙，我们不能起死回生，我们只能救死扶伤，所以现在唯一能让病人摆脱呼吸机以及让她苏醒的办法就是，让她恢复求生的意识。只要她不想死，就会振作起来，身体的各方面功能也会慢慢恢复，自然而然就会没事了。但是如果这样长期依靠呼吸机维持生命的话，身体内各个器官的功能就会下降，到时候也还是一样的结果。”
“说这么多废话到底还有没有得救？”我说陈惠宏你这暴脾气能不能改改？
“没有。”医生推了推眼眶，摇了摇头，“除非她自己想活下来。”
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可似乎又有哪里不明白。为什么要求死？不是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变数这么多？
原本扑跳得将近窒息的心刹那荒凉，就像有人拿起铁锹，将心的所有挖走，所剩无几。却似乎没有那么在乎。
再次进入重症病房时，是一个接着一个进来的。那天，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的，说了好多话，可是我一句也没记住。
直至昏迷的第七天。
那天，来了个既特殊又理所当然该出现的人。
那时候，我也从重症监护病房转到了普通的VIP病房。
子羽来的时候，给我带了本书，是我没考完的《后来我们都哭了》。
子羽抱着书，给我念起了我插着书签的那一页，
“葫芦说他爸爸帮他找了个人顶替他去坐牢，给了那个人一笔钱。
一时间，整个包厢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我曾对葫芦他们说过，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看到的，就是新闻播报之类的东西。
因为里面报道了太多我不能忍受的心酸，因为有太多的拐卖、虐待、第三者、杀人放火等血腥的字眼。而我最讨厌的一类，便是有钱或有权的达官显贵利用金钱或职权做着肮脏的事。
直到此刻关系到我最好的朋友，我才突然发现，有些时候，人原来不是那么在乎道德。”
那是林落施的好朋友葫芦因为不小心开车撞死人，找人顶名进监狱的时候。虽然不是真正发生在我身边，可我觉得那个情况，跟此刻我身边的人差不多。
我开始考虑，是不是该用同一种办法？是，我必须承认我很自私！我想要我在乎的人留在我身边，我不想让任何人离开，如果我让他们离开，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人顶上。
子羽念完这一段的时候，叹了口气，那个本不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稳，此时展现得淋漓尽致。他说，“小瑾姐姐，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少杰哥都瘦了一圈了。华明哥的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桂清哥虽然看着像从曼萍嫂子的阴影里走出来了，但实际上他还是会偷偷跑去喝酒，你不在家，我不敢住你家，所以回爷爷家住了，好几次都碰到喝得烂醉的桂清哥，可是我不敢喊他，我知道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然也不至于一个深夜买醉了。可是我会担心他，所以总是偷偷跟在他身后，陪他回学校，然后自己再回家。爷爷问过我怎么回事，我没敢告诉他，偷偷骗他说来医院照顾你了，小瑾姐姐你不会生我的气吧？我用你当借口骗爷爷你不会生气吧……”
子羽说着说着突然没声了，然后便是一阵小声的啜泣声，伴随着哽咽着的小少年特有的磁性，“小瑾姐姐，我的学习成绩又退步了怎么办？你躺在这里就没人教我了，我想过找其他几个哥哥的，可是他们都好忙，他们都在想办法让你醒过来，我不敢去麻烦他们……”
然后，他又说，“小瑾姐姐，少彬哥哥等会会来哦。”少年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喜悦，后又觉得有些不妥，毕竟几位哥哥都说过不能让小瑾姐姐知道少彬哥入狱的事，改口道，“少彬哥哥从L市回来了哦，因为听说你生病了，所以回来看你了哦。”
子羽的话音刚落，病房的门就被打开了，一道熟悉的声音，还是那么阳光，似乎真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说，“小瑾儿，小羽。我回来咯。”他的声音一直都是那么温暖，不难听出他在笑。却不知是真笑还是伪装着不让人担心。
“少彬哥！”子羽刷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朝少彬飞奔过去。拥抱着那个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少年。
“怎么不见你对我这么热情呢！”少杰不满的嘟着嘴，颇有点撒娇的意味。
子羽挠了挠头，尴尬的笑了，然后扑到少杰的怀里，蹭了蹭脑袋，“因为好久不见少彬哥了嘛，少杰哥不可以吃醋啊。”
“呀！你个小屁孩还懂吃醋！”少杰揉了揉子羽的脑袋，对少彬说，“你去看看小瑾吧，我们先出去了。”
少彬点了点头，笑着，却没说什么。
少杰揉着子羽的头发，笑道，“小羽还没吃饭呢吧，走，我带你吃饭去。”
没有了小少年的絮絮叨叨，病房内瞬间安静了不少。
少彬搬过椅子，坐在床头，轻轻撩过刘海，满眼的心疼，头上的纱布已经拆了，原本额前的伤口被刘海盖住了，不认真看是看不清楚的，此刻没了刘海的遮挡，一览无遗。伤口周边是嫩嫩粉粉的刚长出来的新肉。
“怎么办呢？额前这么一块伤疤，以后不漂亮了可怎么办？”少彬轻快的语气，似乎没有任何不妥。
然后，他叹了口气，“小瑾儿，是少杰到局里保释的我。本来我没打算出来的，因为我怕一看你我就舍不得回去接受判刑了。可是小瑾儿，我还是担心你，我想见你一面。”
“医生说你失去了求生意识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放弃？如果你真的想离开这个世界，我保证，这辈子再也不见你。连上香我都不去。”
“小瑾儿，他们告我故意伤人。”少彬突然笑了，“呵呵……不过是打架罢了，不过是他打输罢了。怎么就成故意伤人了呢？”
可是彬媳妇你别忘了，那时候的他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亦或者说，他根本不敢还手，当然可以告你故意伤人了。
然后他又说，“小瑾儿你放心吧，我问过律师了，他说等验伤报告出来后，知道伤得多重就能知道该判多久了。他会尽力帮我减刑的。我不是没有考虑过走后门这条路，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们似乎想到了我会用这招，所以现在外面的报纸上。到处都有这个消息。说我故意伤人……明明判决书还没下来啊。明明验伤报告还没出来啊……”
所有一切他们尽全力隐瞒的事情，瞒得那么辛苦的事情，少彬通通说给我听了。
彬媳妇，有时候，人可以不那么在乎道德的。等我。
一定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