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荷风七月尚归人

小说: 冥妃天师传 作者: 安如笙 字数:4026

  荷风七月,射日场上马声长嘶,日光灼灼,地上的枯草偶有火星迸发,被太阳烤的焦透。

  谢沉君难得空闲来射日场上观看连醉的成绩,马上射箭即便他当初被奉为天才也是八岁才能做到,现在这小毛孩,算他七岁,却已稳健如飞。

  控马精准,辗转腾挪,上翻下彻,左牵右旋,马术玩的无比顺溜,场上只看到马儿疾驰而过带起的风沙,马上那人在风沙中目光如炬,拉弓控箭瞄准远方,咻的一声电射而出带起了灼烈的火将那地面残存的荒草也点燃。

  马场围着无数个箭靶,一时间只闻出箭声,招招直中红心,现今臂力不足尚不能穿靶而过,能做到此却已是让人惊叹的程度,翻身勾马镫,侧身平行于地,立马如神邸。

  谢沉君赞赏不已的看着,旁边风谨禹却已是鼓掌相贺。

  候场的小厮待连醉停下后忙递给他汗巾擦汗,马儿不安的刨土嘶鸣,风谨禹上前抚了抚马鬃,连醉也回身看那马,拍了拍马背有些气喘的安抚道:“太累了吗?”

  谢沉君招手示意侍从将马牵走,连醉接过风谨禹递来的水囊拔开塞子猛灌了一口。

  “要歇息吗?”风谨禹问他,连醉摇头淡淡道:“比剑结束再歇息也不迟。”

  谢沉君挑了挑眉没说话,心里却想着这小子资质出奇的好也肯下功夫,吃得了苦,假以时日,是个人才,莲洛没选错人,这样的人,他也乐得辅佐。

  在靖国时,风谨禹的剑术便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好,等莲洛回来的这些时日里,他将自己生平所学倾囊相授给连醉。

  两人说是比剑,也只是剑式之间的对招在梅花桩上,随着连醉能力的提高,梅花桩的高度也不断拔高,起先还在下面设着软帐,防备他掉下来,两个月下来,下面什么也不设,僵硬的地面,掉下来轻则破口伤皮,重则伤筋动骨。

  连醉身上新伤添了旧伤,摔得再重也不吭一声,几次被人抬着回去,好在谢沉君身份特殊,珍奇灵药数不胜数,复原快。

  如今已能借着自己的轻功飞上梅花桩,足有五人层叠之高,木桩也不断变细,现在的只能踩住脚心。

  如往日一般两人在高空对起了招,连醉势头正盛,却不知为何,风谨禹有些心不在焉,防守松散,不出几招便被连醉逼近,他回神过来急速后退却忘了身后是相隔甚远的梅花桩,一时踩空,不慎下落,连醉忙俯身去抓,风谨禹借力一个腾空飞身而起。

  半空中折首,颈间的荷包擦着剑尖飞了出去,他面色一变急急去追,连醉在下方,抬手便抓,被俯冲而来的风谨禹带起的罡风震开,荷包脱手,风谨禹本是要抢他,看到荷包飞出,毫不犹疑的转了向去追荷包,连醉落了下去,风谨禹在空中截住荷包对连醉大喊:“以剑落地。”

  连醉撤出胳膊后击,欲待借着剑的力道安稳落地,蓦然一阵清风起,炎炎夏日忽的便沁了清凉,熟悉的气息在空中浮现,连醉后伸的手势一收,嘴角挽起一抹大大的弧度,腰际一暖,久违的人终于出现,他克制不住激动,转身紧紧拥住了莲洛的腰身。

  马场上人虽少却也不是没有,几个下人震惊异常的看着凭空出现的红衣绝色女子稳稳接住了下落的连醉小公子,翩翩而下。

  谢沉君搁下手中刚端起的茶杯,欣喜的迎了上去,算起来,也有将近五个月没有看到莲洛了,谁知她这一走就是那么多时日,当真信了那一句,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地府或许也是如此吧。

  “也不过偷看了你一会儿,这就支不住了?”莲洛笑问,发现怀中连醉还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腰不松手,有些无奈,伸手将他剥了下来。

  连醉恋恋不舍的被迫松开,站直了身子,忽然惊喜的发现自己和莲洛已然比肩,心内窃喜,面上却是闷闷不乐的沉郁,“说了不会离开我,结果一走大半年没个音讯。”

  他敛眉颇有怨怪,莲洛一愣,有点懵的问:“多久了?”

  谢沉君走到近前挑眉回道:“你走时二月正过了一半,如今是七月初,快五个月了。”

  “一百三十六日。”连醉越是沉静的报出准确的数字,莲洛反倒有了一丝内疚,答应他会一直陪着的,却忘了她在冥界短短时间,人间许是几度春秋。

  安抚般想要抬手摸摸连醉的发旋安慰,却发现手落下去没了往日的触感,心内有些感慨,转为拍了拍连醉的肩膀。

  风谨禹见着莲洛,面上喜忧参半,几次欲言又止,却又止步原地不敢上前,莲洛视线掠过他,敛了心绪沉吟道:“你想的事,马上就可以实现,明夜月圆好时机,也是破咒的最佳时辰,你若想见陆定曦,子时便可。”

  她很想告诉他若然这一切做到,陆定曦就会永远消失,但是陆定曦不愿她说,要她保守这个秘密,编织一个善意的谎言。

  陆定曦打动她了,只因为她说:“即使是相爱,也有对等,他为我做的,你也许不曾看到,我却都知道,生死容貌一切都可以舍弃,为了他,为了陆家,我没有什么做不到的。”她忽然想起之前风谨禹付出的一切,也是代价惨痛,有些懂了,所以没说什么。

  此刻看到风谨禹的表情,心酸再度涌上心头,原以为他会开心,却不想牵起的笑无力着,反倒是落寞沧桑中强硬的挤出一抹欣慰,是了,他是为了陆定曦才会有那样一个心愿,何谈开心,大抵也是叹惋伤感陆定曦的牺牲。

  连醉悄悄握住莲洛的手,无声安慰,谢沉君也对她肯定的颔首。不再多说什么,众人默契的离开射日场,将空间留给风谨禹一人。

  太阳依旧炙热,却怎么也无法融化心底深处的冰凉,咒术可以破解了,只是太晚了。

  回到房间,莲洛还未挨着凳子,连醉便殷切的牵着她将她按坐在椅子上,转身关切的倒水,用下人刚刚送来的手巾在冰水里浸泡过,仔细拧至五分干,不滴水了却还带着冰凉走到莲洛面前准备为她擦擦脸,天气热,他每日即使不练武也要出一身汗,更何况她?

  莲洛捧着茶杯下意识挥手别开,触及到连醉专注紧张的视线,心底一暖,手势转为拂了拂鬓发,任那略带清凉的手巾沾在脸上,她不会对外界有过多的感应,除非她想,所以也不会有什么冷热之感,更不会流汗打颤。

  他的手隔着手巾落在脸上轻巧珍重,微微发痒,她却自心底喜欢这种感觉,时常觉得,不是自己在照顾他,倒像是他在照顾自己。

  连醉捧着莲洛的脸擦得仔细,这么近距离的看,可以看到她浓密的眼睫毛,微阖的眼勾出一弯美妙的弧度,肤色细腻白皙,宛若美玉珠晖,鼻尖微翘,鼻翼回笼,轻巧可爱,最是那粉色的唇沾了水如初开的晨荷沁了露珠。

  每一笔一划,都是惊心的美妙,这么看着,脑海中全部的画面都换做眼前的这张脸,再分不出任何遐思去想别的事。

  “刚才探到你身上有伤,严重吗?”连醉痴迷时莲洛闭着眼关心的开口。

  他顿时回神,擦过她的下颌,收回手巾,别开视线掩饰脸上泛起的红晕,心跳的厉害,特意咳了两声努力镇定,莲洛听着动静不对,睁开眼狐疑的问:“怎么了?”

  连醉忙摆手,用擦过莲洛脸庞的手巾敷在额头上一本儿正经道:“天儿太热,嗓子干。”说着顺手取过莲洛刚刚搁置下未饮完的水杯举起一饮而尽,这才平复下来。

  “没事,都是些筋骨轻伤,寻常练武都会吃的苦。”他答得无谓,浑不在意,却突然嘶的一声牙关紧咬面部扭曲,半边身子蜷在一处,莲洛准确无误的拿捏住了连醉伤在手臂的一处地方,牵着全身经脉,疼痛异常,他皱着脸却还是笑着。

  莲洛细探之下眉头紧蹙,揪着眉毛看向连醉,“下次有什么事别故作坚强,我不必像以前那样忌讳着什么,你能少受些苦。”语罢,一手托着连醉受伤的那只手臂,另一手抬起,掌心催动愈合术,淡黄色的光晕泛起,映她侧颜如画静好,光晕所过之处,筋骨深处原本打结一般剧痛似乎得到了开解,如脉脉清泉流过般一阵细腻的温软,温软之后便是舒心的畅爽,而那隐隐发作的疼痛不知何时,倏地消失。

  连醉莞尔“嗯”了一声,享受这幸福甜蜜的疗伤。

  莲洛仔仔细细的探寻了一番,将连醉这些时日积攒下来的伤一一治愈这才舒了一口气收回手。

  “这次离开你的时日确实很长,我向你道歉。”

  连醉鼓了鼓腮帮子低下头,心底却是欢腾的欣喜,其实她能回来就好,等多久都无所谓,他怎么舍得去怪她?只是忍不住的一句抱怨她却记在了心底,到想看看她会如何说下去,他也不开口打断,解释自己并不是真的怨怪,这时候又会庆幸自己是一个孩子的身份。

  “我是判官,虽说留在你身边暂时很多事情都未理会,但若找上门在自己眼前的总要处理,以后还是难免会离开你,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做个东西出来,日后离开了,你也能联系到我,我也可以知晓你的情况。”她抿唇笑道。

  连醉低着的头蓦然抬起,不敢置信的望着莲洛,对上他不确定的视线,莲洛浅笑颔首,连醉当即笑逐颜开。

  她许多日不曾回来,连醉也索性不给自己放松的机会,百般辛苦,在她印象中是没有散心,游玩之类的概念,连醉却跃跃欲试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去透透气,莲洛欣然应允。

  正值荷花盛开时节,梁都又地处偏南,湖泊小泽众多,靠近海的地方有一处碧心湖,以七月份满池莲花盛开闻名,常引得文人骚客心向往之前赴后继。

  梁都实行宵禁,亥时封城门,却并不影响莲洛,她带着连醉飞城门而过,直往梁都后城背靠着的大海,尚未靠近,暗夜中海风扑面而来,咸涩却又舒爽清凉,夏日晴朗的天气,月半弯点亮天幕,碧心湖便在靠近海湾的地方,右侧相隔数十里是海风,左侧有丛丛的芦苇荡。

  月色粼粼泼洒在婷婷的荷叶上,远处海风吹拂,芦苇摇曳生姿,白色柔软的苇絮萦绕天际,偶有几缕顽皮的受不住风的吹拂,飘荡在娇嫩欲滴的荷花瓣上。

  两人飘身而落停在湖边的栏杆上,荡着腿,脚下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荷花,在月色下被染成温柔的蓝色。

  风将夏日的炎热驱逐,铺开唯美的画卷,这样的夜晚,美如仙境。

  莲洛瞧着这些荷花,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触,只是被海风吹的舒服,不知想到什么,忍不住抿唇轻笑,被正巧偏头去看她的连醉捕捉到。

  月下蓝衣女子裙裾清扬,长发飞舞,微微仰首闭眼阖眸,醉人巧笑,梨涡深陷,连醉听到了自己心内的窒息。

  “在想什么?”他状似随意的问道。

  对着连醉,莲洛向来不吝啬隐瞒,便如实道处当年那场惊艳天界的事,“三千八百年前我去往天界受封判官,天界有个龙族掌管六界水域。那时遇见了龙族的太子明邵,他的父王不管事,全交给他,明邵这人也厉害,一手幻化出满目天河的荷花,一眼望不到尽头,惊艳了不少仙友,事后惹得众仙子竞相追逐。”

  连醉蹙眉,敏感的抓住重点,语气有些古怪道:“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莲洛看了他一眼,有些好笑,也不瞒着诚实道:“他说喜欢我,所以就那样做了,那人向来风流,他的话我不当真,就是闹着玩。”想着想着又笑了,那人虽看着不正经,其实最靠谱,如果不无时无刻调戏她就更好了,几千年了,好在也没什么感觉,冷眼置之让他一个人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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