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旦夕相别日

小说: 冥妃天师传 作者: 安如笙 字数:2761

  水镜煊的生命如指尖流沙般不可阻挡的飞逝,短短几日内,形容枯槁,苍白不堪。每每醒来,陆定涵必定在床榻之侧陪着,说不上几句话,他便沉沉睡去。

  她知道他这是强撑着,若然不是她这么日日守着,也许他会不愿再醒来。

  寒山虽在城外,一日的时间却足以到达,那些东西,她亲手写的信,早该到了白慕城的手中,她等着,她想。他的爱若有归宿,一定能等来最后一面,即使她自己也知道这期待多苍白。

  指尖描摹他日渐削减的轮廓,心底越来越平静,也许,他真走的那日,她可以波澜不惊吧。

  等到耐心都用完,等到她死了心,等到知道他不会来,她才自知无味的苦笑,‘镜煊,你说得对,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尊重你的感情。’

  那晚,她靠着床榻困倦不堪的小憩,故人如梦,梦醒时,原以为不会再流泪的眼角酸涩一片,脸上潮湿干涩。

  她偏头,床上水镜煊静静地睡着,呼吸声清浅不闻,面色霜白,不似人色。

  她俯身,凑近他耳廓,眼睛仿若进了沙子,疼得厉害,她拼命捂住自己的眼,用最轻,最温柔的声音开口,声音未出,已然哽咽。

  “镜煊,我擅自做了决定,将你的那些东西,都送去给了白慕城。”她咽了咽,觉得喉眼干涩的厉害,手指攒着他的衣角,无意识揪成一团,“可是,他没来。”

  她捂着眼,不曾看到水镜煊轻颤的眼睫。

  “镜煊,定曦,她走了。我看到她了,在梦里,她来跟我告别。镜煊,我知道,你累了,你走吧,我们都活的太苦,愿你和定曦,来生能投个好人家,再不必受苦!”

  终于说出来了,她想,他一定能听到的,于他们而言,死是解脱,过了奈何桥,便可前尘往事尽忘。定曦不会记得她爱过一个不爱她的人,镜煊不会记得那份被深埋在阳光下见不得人的感情。

  似乎听到他的呼吸声弱了些,她坐在地上,枕着头去看他,不肯错过他每一分细微呼吸,终究是送他最后一程,也不枉夫妻一场,她爱他半生。

  这一日,她没有出房门,无人来扰,最后一寸夕阳没入西山,窗棂光影暗去,一切归于沉寂。

  陆定涵合上干涩的眼,擒一抹笑,抬手握住了水镜煊已然冰凉的手指。此后,她便真的孑然一身,孤独一人了。

  莲洛合上生死簿,忽生叹惋,她没说的是,一个人寿命长短不由她划去,到得那日,生死簿上那个人名自会消失,而她,只能看着,等那个死去的魂灵去冥界。每个人生下来之时,生死簿上会自动刻录上那个人的名字,死去之时,便会消失。

  陆定曦将自己余生五十年的寿命匀给了风谨禹,她不愿活下去,知道穆恒之事时,她便知道,这五十年,为什么她一点都不要。

  陆定曦,水镜煊相继离开,她才有心翻开生死簿看上一看。心绪终归无法平静,她派九诗守了水镜月一段时日,也没能看到照容安再出现。原打算利用水镜月引照容安出现,现在,似乎也没那个必要了。

  终归是缘,也是劫。

  水镜月在河边采摘野菜时被抓走,白慕城巡查营地回来没看到她,亲自寻去河边,只发现了一方帕子和一封歪歪扭扭写在地上的挑战书。

  寒山中流匪众多,啸聚山林,实力不容小觑,白慕城先前坏了他们的事,那帮人怀恨在心,底下性情直的一帮人本打算一举进犯,被上面的头领拦了下来,那人不打算和朝廷起冲突。寒山本就艰苦,若惹恼了朝廷,不惜代价派兵绞杀他们便得不偿失。他们要报复的只是白慕城一个人,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

  匪盗头子派人一番蹲守,发现有个女子与白慕城同进同出,白慕城待其关切备至百般呵护,这才定下计策,趁水镜月独自外出落单将其抓了,出事的地方离军营不远,那群人提着嗓子眼在地上用树枝画出战书。

  九诗守了一段时间,总算逮着机会借着跟莲洛汇报的当口歇息一会儿,“被抓了也该,我就没见过那么事儿的女子,娇贵成什么样了,那白慕城也不知吃了什么迷魂汤,那么个不省心的女人也当宝供着,现在出事了,人家让他一个人去,他还真就没带人。傻的我都看不下去了。”九诗唠叨着鄙夷。

  莲洛斜了他一眼,径自经过九诗身侧,带起一阵风,九诗不慎,被掀的趴在地上,顿时狼嚎鬼叫咒骂莲洛,可惜没人理会。

  谢沉君有心锻炼连醉,特地找人给他传授武艺,又找了一些经世致用的书籍古册一股脑儿全丢给连醉让他自己学习,连醉也是个刻苦的主儿,废寝忘食,常常来找她时一身疲惫。

  射日场是谢府单独辟出的练武场地,其中十八般武器样样齐全,各种暗器也应有尽有,场地异常大。

  谢沉君虽闲散,但考校起底下人来却绝不手软,每隔一段时日,他便会组织一场比试,提拔一些新人,他手下的暗卫向来出类拔萃,血液新鲜。

  为了培养连醉,他特地将这块场子隔绝起来,只让连醉一人练武,莲洛到的时候,正午的太阳炽烈,连醉正在场中练枪,长枪被他舞的游龙转风,平地惊鸿,一时间以他为中心,沙石弥漫,他的身法快的看不清。

  莲洛抱臂在一旁观赏着,虽然还有十分要紧的事,此刻却急不起来。看着看着,她发现,他好像长高了些。这一发现以为只是错觉,直到连醉看见她站在门口,收了枪迎过来,她才承认,这孩子真是长高了,果真练武能能锤炼体魄。

  之前在她胸部的位置,如今竟是拔高到她的耳畔。眼瞅着一个七岁的孩子长这么高,莲洛觉得古怪,这要再过几年,他成人了,是不是要长成擎天柱。

  连醉看着莲洛一会儿忧一会儿喜满面纠结的看着自己,有些好笑,擦了擦汗笑问:“怎么了?”

  莲洛如实回道:“觉得你不像一个六岁的孩子,之前是心智成熟了点,现在是身体也异于正常的小孩。”她似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用手比划了一下胸前,有抬高至耳畔。

  “是吗?那是好事啊。”连醉经她这么一说,也惊喜的发现自己长高了不少,这样,再过个一两年,他就能与她比肩,等到弱冠之年,他便能轻易将她容纳到怀中。

  “嗯,是好事。”莲洛想着确实是好事,他长大了。她欣慰颔首,随意拍了拍连醉的肩膀说出自己这趟来的正事,“我要去寒山一趟,处理水镜月的事,不用多久便会回来,你等着我。”她答应他不再离开,即便有事,也要告知他。

  连醉皱了皱好看的眉毛,“不能带上我吗?”他期盼的问。

  “你四哥快醒来了,你守着他便好,他醒后要面对陆定曦的死,你若能陪着他,会好点。”莲洛理了理连醉凌乱的发线,轻声劝慰。

  “那好吧,你早去早回。”他虽不满,却也只能这般,四哥确实需要人守着,陆定曦的灵堂设在谢府后院,是他说要等四哥醒了再将陆定曦下葬,这样,陆定曦许能走好,莲洛同意了。

  “嗯。”莲洛答应,宽慰的拍了拍连醉的肩膀,转身离开。

  为了陪在连醉身边,她耽搁了许多事,好在还有手下的鬼差帮着分担,不然这游魂野鬼的,人间定然要乱了秩序,陆定曦死的那晚,她唤了鬼差来将鬼魂带走。但如水镜月这般情况,寻常鬼差制伏不了,只能她亲自来。

  她不在的这段时日,孤魂野鬼也猖獗了些,正合计着处理了水镜月的事,将她亲自送回地府,她再好好整治那些冥顽不化的鬼魂。

  不知不觉攒了这么多事,照容安不该没了音讯,她想着在风谨禹醒来之前拿回风谨禹的脸,却不料连照容安的影子都没看到。

  诸事缠身,是要找个时候去妖界一趟,虽说可能性不大,但人间找不到照容安,也许他借着那个仙胎的法力已然复原,回了妖界,她与他还有帐要算,自然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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