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放在心上

小说: 冥妃天师传 作者: 安如笙 字数:2808

  饮鶴楼的往前隔了一道回廊便是人工开凿的一汪湖泊,九曲桥蜿蜒在河面上,月光打上去,水粼粼,影绰绰。

  八角的亭子缀了红灯笼,白玉铺就的地面光可鉴人,脚踩上去,清浅的声音细碎,湖面风拂过湖面,仿佛有声音在吟唱。

  有白衣修长的身影蹲在湖边,挽着袖子,捧着一盏盏花灯轻轻落在河面,在他的脚边陆续摆了很多莲花灯,各式各样,许是那绘画太过真挚,湖面上似乎泛着葱碧的气息,韶华的芳香。

  一人捧着茶果点心脚步轻缓的走向八角亭,很娴熟自然的将东西摆在石桌上,旁边伺候的小厮见着那人,恭敬的退出了亭子,只余亭子下沿着的与水面平齐的平台上一人放着花灯。

  “什么时候回来的?”水镜煊不回头,手中的花灯顺水晃晃悠悠漂浮,不多时,便在水面站稳了身子,顺着水波飘远了。

  “就在刚才,听到下人说你在这里,过来瞧瞧。”陆定涵摆好了东西,随意坐下。

  只是平淡的一句问话,再无下文。陆定涵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也不觉清冷,自顾自斟了杯茶水,就着唇边掀盖吹了口气,待热气散了些,茶的香韵溢出,凑上去轻抿了一口,一举一动,宛然端庄。

  不多时,九曲桥上有人行迹匆匆而来,看见亭中坐着陆定涵,原本风似的步伐慢了下来,走到平台上。水镜煊回头,陆定涵很默契的搁下茶杯起身离开。

  那前来报信的人明显松了口气,看着水镜煊,语气有些不稳道:“公子,白王来了,就在门外,想见小姐一面。”

  水镜煊执着花灯的手一顿,花灯微偏,就了水滴,湿了画面,火星转眼消散,他若无其事的收回手,取出袖中搁着的手帕擦了擦手指,起身。白色的衣袍划过地面,如一怀柔软的梦,而那梦外,那盏黯淡了的花灯,沉沉没入昏黑的湖水,冰凉寂灭。

  “取纸笔来。”他吩咐着,在石桌旁坐下,侍从转身下去准备。

  不多时,笔墨纸砚皆备齐全,端正规整的摆在桌上,水镜煊抿了抿唇,提笔蘸墨,执笔的姿态从容,下笔行云流水,却不知怎的,总少了分恣意潇洒,多了些女儿才有的婉转缠绵姿态。风元郗坐在栏杆前看着水镜煊,中肯的评价。

  那信写好,水镜煊又细细读了一遍,待墨迹在手中风干,交给侍从。侍从转身便走,水镜煊却忽然叫住了他,侍从茫然回头,便见水镜煊取下发上一支簪着的翡翠簪子,珍而重之的交给侍从,这才摆手让侍从送出去。

  莲洛拉着风元郗也跟了出去,天有些寒,白慕城站在水府的大门外紧紧的盯着,贺文怕他冷,取了披风来为他系上,白慕城心不在焉,有些焦急的望着。往日里儒雅温文的人此刻焦躁不安,翘首以盼的样子,痴情儿郎的形象,大抵如此。

  终于,大门吱呀一声打开,白慕城面色一喜,瞬间的激动和忐忑却在下一刻看见依旧是方才招待他的那人时悉数化作失落,这些失落看在那侍从眼里,顿时觉得手中的信重逾千钧,心里很不是滋味。

  “小姐身子还没好,行动多有不便,不想过了病气给王爷,还请王爷体谅,小姐让奴才将这个交给王爷。”侍从将手中的信件和那簪子交给白慕城,白慕城脸上的黯然褪去,欣喜蔓延开来,眉梢眼角扬起愉悦,将那信和簪子接过,手都是颤着的。

  “那药用着还好吗,她的身子复原的如何了,何时能见好?”白慕城细细摩挲着那碧绿色的翡翠簪子,心底软的一塌糊涂。

  侍从嗓子眼有些酸,脸上却始终维持着适度合宜的谦逊微笑,恭敬答道:“好用,小姐身子有些起色,只是病的久了,尚需一段时日恢复,可能还需一段日子,王爷且放心。”白慕城闻言放心的颔首,将那信件和簪子放入宽大的袖中,手臂轻抬,搁在腹前。

  “告诉她好好养着,我等着。”说完后三个字,他自己先脸红了红,侍从一直很守本分,平静无恙的点头,送别,看着白慕城跨马离去,这才松了口气。转身望着匍匐在暗夜中毫无生气可言的宅子,缓缓地松了口气。

  侍从回去禀报时,水镜煊一人放完了花灯,湖面上飘着烛光点点,煞是好看,水镜煊迎风而立,容颜清隽。

  听了侍从的回话,没什么表情的垂下眸子,侍从瞧着他这样子,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忍住,眼眶有些红的问了出来,“公子,这样瞒下去不是办法,白王还盼念着娶小姐,到时候怎么办?”

  水镜煊望着湖面飘摇悠然的花灯,有些出神,没回答。

  “长痛不如短痛,若是再如此牵绊,白王越陷越深,事情更加无法收拾了。”侍从哀伤的劝谏。

  “小五说过,她很怕没有他,她也说过,就算是死,她也希望不是那样强硬的让他接受,所以”水镜煊叹了口气说:“时间久了,他就察觉了,那时候,也就能接受了。毕竟,我也瞒不了多久了。”

  侍从别过脸,眼泪顺着眼眶滚落而出。

  “现在这样,小五也许还能看见吧,说不定就在身边,我让她多看看心爱的人也好。”水镜煊无谓的笑笑。

  “公子,您这样,终究是欺骗啊,白王若是知道了,未必懂得您的苦心,您何必?”

  “若说欺骗,我和他的欺骗,早就开始了,若我欺骗的是他,他又欺骗的是谁?”水镜煊忽然有些怅惘,也不知是在问谁,不无感慨忧伤。

  莲洛隐身在暗处,看着这一出出的,有点烦闷,她特想拿了契魂树直接走人,但问题总要从根源解决的,拿走契魂树却不追究始作俑者就等于治标不治本,不弄清楚这其中的原因过程,她不可能放心,此刻听着这东一榔头西一梆头的对话,眉毛皱成了川字。

  风元郗觉得这趟好像白来了,没查探出什么有价值性的东西。

  即使过了一个时辰,大街上依然灯火辉煌,人来人往。莲洛拉着风元郗找了处僻静的河流,从袖中拿出了那几盏花灯。风元郗蹲在小河边止不住兴奋,接过一盏仔细看了看。

  花灯上人物小像画的是他和莲洛,可惜他笔法糙一点,始终绘不出莲洛的半分神韵,有些懊恼,好在旁边的景致诗词什么的倒也应景,莲洛拿了一盏,捧在手里赞不绝口,直夸风元郗有资质,做得漂亮。

  其实她不是很懂欣赏,但知道自己应该时常予以他鼓励。就像他此刻那天真无邪的笑让她看着很舒心,她觉得在照顾陪伴她这件事上,她似乎渐渐的脱离乏味呆板的文字教唆,开始习惯了。

  不知不觉间,她也不是那么的孑然一身了,即使有所求,也因一个孩子,变得有了喜怒哀乐。

  风元郗放了一盏灯,待小灯在湖面上漂泊稳定了,才双手合十虔诚的祈祷般闭上眼睛,莲洛没那许多小心思,随手放了一盏在河里,那盏上面是她和风元郗云端赏月的情形,旁边是他亲手提的一句词,“祝酒东风弦月满,笑偎依,正浓时。”

  “我刚才许了个愿,母亲以前总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可是我不觉得,愿望就是要说出来,给自己听到,给别人听到,才能成为可以实现的东西。放在心底不能拿出来晒太阳的,是秘密,我没有秘密,但是我有愿望,现在我想告诉你,你帮我一起惦记着。”风元郗煞有介事有板有眼的认真道,眼睛却依旧没睁开。

  “嗯。”

  风元郗长吸了一口气,声音清脆,在这山光水色中回响,他说:“我希望,有一天,你在生死簿上划去我的名字时,能犹豫那么一下,或者,我更想看到你哪怕难过一分。”

  犹豫一下,证明我们之间真的有情谊存在过,不是冰冷的需求,伤心,至少证明我在你心上是不一样的,至少那时,你一定不再是自己说的那样麻木,他在心底悄悄的补充。

  头上传来温暖的触感,莲洛没说话,风元郗也没说,任她的手掌在头上短暂的停留,随即,平淡的收回,发丝有些乱,他却是开心的。他相信,自己的这些都不是愿望,而是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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