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死心

小说: 冥妃天师传 作者: 安如笙 字数:2828

  “神仙都像你这样惯会分神?”风元郗皱眉,语气幽怨,莲洛回过神来,无声勾唇,神仙哪像她这样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的,却也没说什么。

  “你这样我倒真担心你被那些妖道坑害了,听闻皇后请了不少术士入宫,打算对付你,父皇昨日还向我问起你,他许是猜想到你不是凡人,我虽没承认,但也挡不住他将狐狸与你想做一处,生了别的心思起了歪念头。”

  莲洛冷哼,真要笑这些人愚蠢了,她堂堂冥界判官,岂会被这些凡人左右,皇帝要是真能想到她就是狐狸也不奇怪,不震惊无非是这个凡界并非没有灵奇之事发生,将她当做救命道草也未可知。

  褚庆被五马分尸那日,梁军的铁蹄踏破了关城,而派去议和的官员被拖曳在马后,尸首不全,此举彻底刺激了靖军,一向胆怯懦弱的关城军队许是压抑太久,见到梁军如此羞辱他们,一时激愤,杀了城主,奔下城浴血奋战。

  后果自然是狄拦关失守,梁军铁蹄破城夺关,靖国的国土上,一时硝烟四起。

  得知此消息,靖帝震怒,朝堂上一口血呕出,生生晕了过去。刑场上有将士收敛褚庆的尸首,涕泪涟涟,那残破的尸身至死不曾瞑目,荒芜的刑场在午后层云渐起,染红了半边天际,像谁的泣血嘶哑不甘徘徊。

  后宫女人向来擅长粉饰太平,即便国破近在眉睫,于她们不过耳目闭塞,还在想着如何妆容精致去争宠。

  皇后将清荷公主送了出去,太子临危受命,联兵去对抗来势汹汹的梁军,被关在牢里半死不活的四皇子也被放了出来,皇后此时想起为风谨禹洗刷冤屈,皇帝不胜疲惫的摆手准了朝臣请立四皇子为前锋的提议,于是重伤在身的四皇子风谨禹身心俱疲的当了前锋冲在最前线,太子则紧随其后。

  几位皇子一同出征,阵势不可谓不隆重,消息传来时,风元郗正在院里练剑,小小的身板,细胳膊细腿,剑却使得行云流水,出神入化,莲洛坐在树上吃樱桃,小小的樱桃,一嘴一个,也只有皇宫这种地方才会有反季节的蔬果。

  她不时丢下去一个,树下剑光一闪,樱桃再送上来时,中间一条细不可查的缝隙,里面的籽已然被掏空。

  莲洛心满意足,前几次都是丢一个,只是时间隔得不同,风元郗的剑舞得越发凌厉,身形也变幻莫测,莲洛添了几个樱桃丢下去,眨眼间,那些樱桃再回到她手中,口缝越发小。

  这日练到最后,莲洛将怀里的樱桃全丢了下去,看着风元郗剑柄带出的风在樱桃中穿梭,那些红彤彤的樱桃皆被定格。

  她在树上悠闲的荡着腿,下一瞬,手一挥,那些回归的樱桃悉数转了方向,一字排开在风元郗面前,乖乖的浮在半空。风元郗收了剑擦汗,莲洛嘴一弩,含几分夸奖笑意:“赏你的。”

  风元郗在树下仰着脖子,脸上的汗水晶莹滑下,他向着莲洛的方向吐了吐舌头,一手揽过那些樱桃,含在嘴里,其上还残存着她怀里的冷香,沁人心脾。

  有脚步声在墙外更迭,莲洛瞥了一眼,身子往后一倒,睡觉。风元郗眉间陇上阴云,三两把抹了汗收了剑,做一副虚弱模样躺在院中的竹椅上。

  不多时,门口的宫人通传声响起,莲洛挥手撤了障眼的结界,顺手给风元郗敛了汗气,换了一身药香。

  皇帝进来时,风元郗正万分虚弱艰难的俯伏在竹椅旁,做虚弱不胜状。

  “儿臣参见父皇。”靖帝摆手挥退一众宫人,迈步行来,经过风元郗身边时,似是想起什么般,竟弯腰亲手扶起风元郗。风元郗一贯的没什么表情,礼貌而疏离的道了谢,便垂眸站在一旁。

  他这个父皇一醒来,便传召伤病未愈的他前去问话,无非是那个小狐狸和自己身边突然出现的黎族使者,他跪着回答了所有问题,一切都是不知。走的时候,腿都酸麻了,也没人扶他一把。

  如今火烧眉头了,亲自来又是何意,他在心底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你的身体怎么样了?”靖帝端坐,瞅着身边与他等高的孩子,神色不明,不待风元郗回答,他又指向自己身侧空位,有些僵硬的故作亲切,“坐吧。”

  风元郗自是不会坐,毕恭毕敬的谢了恩,方道:“儿臣无事,只是年幼,恢复的慢了些,有劳父皇挂念,儿臣惶恐。”

  他有关这个父亲的记忆也多是什么重要场合,或是其他皇子公主想要娱乐他了带上他时,他才能远远的看这人一眼。三番五次的受伤与他而言,早已习以为常,母妃初离开时他还时常幻想父皇能来看他一眼,这么等着等着,等到心性通透,再不去想。

  父子二人这是第一次这般亲近,风元郗依旧站着,靖帝没再强求,直入主题的问:“你殿里的黎族使者呢,朕怎么没瞧见她?”

  树梢上的莲洛听到风元郗的声音冰冷淡漠,一板一眼的回答:“她只在儿臣危难之时才出现,儿臣平日里也不知她的动向。”

  靖帝了然的哦了一声,又问,“那只小狐狸呢,可是她?”这么问还是有些不可思议,风元郗做出一副惊讶模样,孩童的天真稚气展露无遗,“父皇说什么呢,人怎么可能是动物,那只小狐狸儿臣也只见过那一次,是那位姐姐的宠物。”

  “有人说看到那小狐狸认主于你?”靖帝眯眼,眸中满满质疑,风元郗脸不红心不跳的继续解释:“那是姐姐派来救我的,因为姐姐的缘故才对我亲近了些。”

  靖帝没说话,心里不知在盘算什么,风元郗只瞥见他转动的眼珠,良久,靖帝开口,声音和缓了些:“你赔朕去拙政殿住段日子吧,朕能将你带在身边的时日不多了。”

  风元郗面上是很适宜的受宠若惊,靖帝莞尔,摸了摸他的脑袋,风元郗低下头,从喉间挤出一声‘嗯’。

  他开始了被软禁的生涯,接近那些情报中心,靖帝为了让风元郗感同身受,每日的战事奏折都特意当着他的面翻阅,风元郗尽职尽责的研磨,垂眉敛目,他能展示的只有什么都不懂的一面,毕竟,他才五岁。

  靖帝的脸色一日比一日差,梁军此次铁了心要踏平靖国,被派去议和的朝臣皆尸骨不还。

  将十一带在身边已有一月之久,大抵是他生平最有耐心的一次,却不料等到梁军兵临城下,等到四皇子战败跌落悬崖生死不知,等到太子被擒,也未能见到他心心念念等着的高人。

  太子被缚在城下,梁军将领仰天大笑,对着靖国将士狠狠的折辱他们的储君。将士们血红了眼,士可杀不可辱,但皇上下了死令,不得开城。

  将士们在城墙上咬破了嘴,泪水汹涌,压抑不出。

  皇后在拙政殿前长跪不起,求皇帝救城外已成为俘虏的太子一命,却遭遇宫门紧闭,无人置喙。

  风元郗被下了牢,因他的父皇走投无路,这才用了最后的招数,为的,也只是逼莲洛出现。

  看着执鞭前来行刑的人,风元郗自嘲失笑,他仰头,刑室的小窗外冷月凄凄,照上他的脸,一派死寂。

  “他不是一个好国君,不是一个好丈夫,更不是一个好父亲,可是,阿郗啊,他是你父亲,是娘亲的丈夫,记得不要去恨,那样活着会很累的。”他三岁,不知道什么是恨,只是听话的答应,将那句话记在心里,不要去恨。

  可是这两年吃尽苦头,而那个他只知道存在,却未曾尽过父亲本分的人对着其他皇子皇女的好让他记在心头,于是他懂得了什么是嫉妒,那嫉妒在尝遍世情冷暖后转化,他才懂,什么是恨,他不想恨,却忍不住。

  直到今夜,那挣扎被消磨殆尽,这样一个人,连让他恨,都不配。

  莲洛站在刑架前伸手,风元郗看向她,惨淡的一笑,有些艰难的点了点头。

  靖帝的最后依仗便是三百精卫,是前朝便传下来只受命于君王的死士,牢役传消息告诉他十一皇子凭空消失后,靖帝颓丧的坐在龙椅上,他不能死,至少,靖国不能亡在他手里。

  风元郗回到冠华宫,等着梁军来清点宫城,莲洛变作一个容貌平平的小宫女,陪坐在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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