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小心翼翼地靠近这处村庄，静谧的白色世界里除了两人轻微的踩雪声，就只剩下小心翼翼的呼吸声，沈月媛紧紧地跟在陆伯懿身后，身畔不断回响着不知是谁的心跳声——砰，砰砰，砰砰砰……
陆伯懿带着沈月媛一家一家谨慎地搜寻着，他们所到之处都是空空荡荡的屋子，没有木柴，没有衣服，没有食物，甚至连一床薄被都没有。两人面面相觑，越搜索越心惊，每一间屋子都是一样的情况，空荡的没有一丁点“杂物”。
两人站立在最后一套房子门前，沈月媛和陆伯懿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彼此握着的手不由得紧了紧。陆伯懿轻轻地、缓缓地推开门，这间屋子似乎和他们刚刚搜寻过的其他屋子不太一样。厨房的桌子上堆着大大小小干干净净的碗，灶台上各种调味品摆放的整整齐齐，厨房的地板上，桌子上，凳子上摆放着大小不一的盆，每个盆里都装着或多或少的水。
沈月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润了润涩涩发紧的喉咙，跟着陆伯懿窜进一旁的屋里。屋里空荡荡的没有一样东西，陆伯懿蹲下身子，伸手扫了扫地上的灰土，一个装着拉环的木板赫然出现在两人的视线里。
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陆伯懿将沈月媛拉到木板的后侧，压低了声音细细地对着她说：“月媛，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拉开木板，先下去，没有问题我再叫你下来。你在上面如果听到声音不对，不要停留，马上就跑，我随后就会追上你的。”
听着明显宽慰人的话，沈月媛的心不由得一紧，干燥的嗓子里却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轻柔地将沈月媛鬓角的碎发挽到耳后，陆伯懿勾起嘴角，笑容仿佛最清澈的天空中那缕最温暖的阳光。
用力拉开拉环，迎面扑来一股腐烂之气，陆伯懿厌恶的皱了皱眉，深深呼出一口气，小心谨慎地顺着梯子走下去。
幽静的房间里，充斥着一股浓烈而刺鼻的味道，沈月媛说不出这是一股什么味道，直觉她并不喜欢这股味道。微屏着呼吸，沈月媛清晰地听到她砰砰直跳的心脏似乎已经跳到了嗓子眼，仿佛任何一个微小的刺激都能够让它一跃而出。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悄悄流逝，沈月媛竖着耳朵努力分辨地下室里传来的声音，可任她如何心急如焚，惴惴不安，地下室里都没有一丝声音传上来。静……这种极致的静仿佛卡住沈月媛的喉咙，让她快要不能呼吸。
一阵低沉的脚步声打断了这种幽静，沈月媛神情紧张地盯着木板前方那个正正方方的黑洞，眼睛一眨不眨。
“月媛……”陆伯懿慢慢的从楼梯下走上来。
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沈月媛关切地看着陆伯懿，“怎么样？”
陆伯懿一脸沉重的看了看沈月媛，微微张了张嘴，幽深的眼眸中滑过一丝沉痛。
敏锐地察觉到陆伯懿的不对，沈月媛并没有急着开口询问，她解下背在身上的水壶，拧开盖子，伸手递到陆伯懿面前。
看着静静递到自己面前的水壶，陆伯懿抬头看了眼一脸关切的沈月媛，深深呼了口气接过水壶，仰头灌了一大口，温热的水顺着血管飞快地游弋到心脏、四肢，陆伯懿感觉整个人瞬间温暖起来。
将水壶递还给沈月媛，陆伯懿声音低沉而又压抑，“我们走吧，下面……什么都没有。”
“我不喜欢被人欺骗！”沈月媛一口揭穿了陆伯懿太过明显的谎言。
陆伯懿神色复杂地看着沈月媛，最终轻叹一身，别过脸去，什么也没说。
半眯起眼，沈月媛目光锐利地上下打量陆伯懿，“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就自己下去看。”
“不行！”陆伯懿蓦然提高了一点声音。
轻轻挑了挑眉，沈月媛一幅任君选择的模样看着陆伯懿，一个字都不说。
喟叹一声，陆伯懿极其压抑地一个字一个字艰难说道：“下面……都是……尸体！”
“什么？”沈月媛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陆伯懿。
痛苦的闭上眼睛，地下室里的一幕仿佛就在眼前，陆伯懿声音涩涩发紧，“全部都是尸体……有些已经开始腐烂了……有些估计刚死没几天。”
沈月媛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脚步缓缓挪动，走向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陆伯懿一把抓住颤巍着准备跨下楼梯的沈月媛，“不要下去！”
木然转头看着陆伯懿，沈月媛突然反手紧紧握住陆伯懿的手，颤颤巍巍地说：“陪我！”
看着一脸坚定，唇边却挂着一抹涩然的沈月媛，感受着从她手上传来不安的颤抖，陆伯懿终是咽下了劝阻的言语，低声轻叹，反身走到沈月媛身前，小心翼翼地扶着沈月媛颤颤巍巍地走下楼梯。
幽暗的地下室里只有陆伯懿、沈月媛低浅而急促的呼吸，刺鼻的味道比上面的屋子更加浓郁，借助陆伯懿手中的电筒，沈月媛终于看清楚地下室里的情景——密不透风的地下室里，靠里侧的墙边蜷缩着一群人，或老或小，或男或女，他们或者相互拥在一起，或者独自缩在最墙角的位置，还有一个妈妈尽量蜷缩着身子，将还在襁褓中的幼儿包裹在自己的衣服里，企图用自己的体温延续孩子的生命。地下室的另一边堆放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应该是逝去多时，有的尸体已经腐烂的看不清原来的面貌。
泪，悄无声息的顺着脸颊流淌而下，仿佛心脏最疼痛最柔软的一块被人用锋利的手术刀一刀剜去，鲜血横流，刺痛到无法呼吸……沈月媛握着陆伯懿的手冰凉而急剧颤抖着，痛苦的闭上眼，任由汹涌而出的泪水爬满整个脸庞，眼前闪过的一幕幕汇集到一起，那是对生的渴望，对生命的眷恋。
为什么会这样？
陆伯懿伸手将一脸泪迹斑驳的沈月媛揽入怀中，感受到她喷薄而出的强烈情绪，心底最深处的某个地方滑过一丝莫名情绪，她似乎和资料里说的大不相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月媛在陆伯懿无声的轻抚下情绪终于慢慢平复，声音哽咽而嘶哑，“我们能把他们搬上去埋葬吗？”
“雪融了之后，他们会曝尸荒野的。就让他们留着这里安眠吧。”陆伯懿细细的环顾一圈，做出了最好的选择。
沈月媛没有说话，轻轻一退，离开陆伯懿的怀抱，一阵寒意顿时从心底迅速蔓延开来。猛地一个颤栗，沈月媛颤抖的走到里侧那群蜷缩着的人们的跟前，直挺挺的跪下去，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响头，泪顺着脸颊一滴滴砸在地板上，砸在她的心上。
她是不是错了？如果她提前告诉所有的人，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是不是就会多些人活着，再多些人活着……
依样在地下室另一侧腐烂的尸体前也磕了三个响头，沈月媛被再也看不下去的陆伯懿强行拖上楼梯。走出地下室，陆伯懿将木板盖的严严实实，仿佛怕人打扰底下人的安眠，陆伯懿又从其他房里搬来了一张桌子重重的压在木板和地板之间，做完这一切，陆伯懿站在门边对着屋里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走出屋子，陆伯懿拉过一脸迷茫愣怔的沈月媛，从背包里翻出便携式医药包，皱着眉开始处理沈月媛磕伤的额头。他不知道沈月媛为什么会那样做，但他能感觉得出沈月媛身上萦绕的除了深切的哀伤，还有种说不出的内疚和自责？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