汨罗江畔池水的猜字谜游戏更是令人瞩目,沈韫更是贪玩的性子,眼下见这般有趣的东西出现,自是要去观摩一番才肯罢休。
池水的两头分别有两只船,池水头的船到池水尾的船分别是出字谜与猜字谜的对立选手,若说这好玩之处还不是自个儿猜字谜,而是船只旁的漂浮着的莲花灯。
莲花灯是从东蛮之地进贡而来的,陛下厚则载物,将寓意为一人一世一双人的莲花灯都赏给景家三郎景初,只因景初救下长公主殿下。
景初正好是这场秋收大赛的最大赞助商,这莲花灯便作为一种游戏的礼品。
大楚文风开放,但女子与男子是不能够经常见面,而此时的这场诗词大赛无疑是他们见面而不被说闲话的最好时机,莲花灯更是作为一种念想,一种期盼。
期盼能够与所爱之人,耳鬓厮磨,长相厮守。
才子佳人跃跃欲试。
一时之间池水头尾集满了人。沈韫心急如焚,着急想要取得机会获得旁边的一盏莲花灯,写上她与他的字,获得这世间最美好的祝福。
心里的小确幸让她不顾周遭人的推挤,硬着头皮挤到了船上。
梁鸠本意是要上来陪她,奈何这场游戏只能由佳人进入,男子一概拒之千里。
她所属的是池水的末端,是要来猜字谜的一方。拥挤堪堪中,她的手肘好似被身侧之人撞到了,正想挪了地儿,身后的女子都蜂拥而至。
猛地,她惊醒起来。
她撞到人了。
回眸,眼瞳里的惊恐万状瞬间消失,若释负重。
她如何都没能想到她撞到的女子竟是江婉。
江婉一向眼尖嘴厉,身畔是她的挚友,无论她怎样做想必她们都会迎合的。
也就是料定这一点,江婉厉声喝道:“你的胆子真真不小,不识字的山姑怎地还好意思来此?”
佳人一时间驻足观看这场舌战群儒。
距离江婉身畔最近的小娘子是翰林院掌院学士之嫡次女赵秀,她率先接口道:“婉妹妹说的极是。吾瞧着这位姑娘倒是眼熟得很,可是犯事的沈善之女?”
江婉本就存心想让沈韫出丑,稍稍打了个手势,赵秀体会后便肚明心知。
江婉的心思同赵秀有又那么相同之处,皆是爱美的女子,沈韫的出现让一向众星捧月的她们失去了方向,黯然神伤。
沈善一词在长安城中颇为敏感,长安城任谁都知道沈善是侧帽风流的浪子,风流而失误,一时之间也成了长安城里的笑柄,说起来却也是痴情根的种子。
但仍旧是不光彩的。
她毫不避讳地坦然道:“家父正是沈善,”画风突变,“不知山姑是何物?”
赵秀嗤之以鼻,“山姑说的可不就是你,莫非嫂嫂还会说其他人不成?”
赵秀嘴里的嫂嫂正是江婉。
赵秀的长兄乃骠骑将军,名赵一,与江婉结为连理枝纯属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江婉与赵一,到底是高攀了些,商贾之女的身份纵多是侧室,能做到嫡妻,到底是江婉的手段硬了。
赵秀此言一出,真是将自个儿的嫂嫂往坑里推。
江婉可没有指名道姓地说出山姑是谁,经赵秀这么一说,反而是在场的小娘子都有可能是江婉嘴里的山姑了。
江婉跟赵秀成了众失夭夭。
忽的,众位女眷中有人惊呼了一声:“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殿下闺名曦汐,封号荣华,也称荣华长公主。
荣华长公主一袭织锦素绒斗篷,里罩八答春色流彩里衣,下衬鸾凤镶边拈金妆花裙,发髻高高完成飞仙髻,额角前贴着芙蓉花钿,鬓角有碧玉珠垂下,饱满的一头青丝镶嵌着珍珠,贵气而不失俗气,如仙如妖。
一群粉一色宫装的小宫娥齐齐跟在荣华长公主的身后。
手里纷纷提着涂着美人迟暮的灯笼,灯笼外都贴有纸条,字倒是不甚么清晰,然而也无人有心思去看这字。
“长公主殿下福寿安康。”
整个江畔响彻地都是这句话。
船上除了沈韫都俯首称臣,特别是江婉跟赵秀,早已是失了花容月色,慌忙地跪地叩首。
沈韫是不肯服输的女子,曾说这双膝盖只跪黎民百姓,跪上苍下地,跪父母长辈,不跪皇族之人。她不畏权贵,空有一身的傲骨,却不知如此的后果。
荣华长公主是宗政鼎捧在掌心的嫡长女,自幼恃为珍宝,恨不得将这世间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如是,荣华长公主的威严难以侵犯,那是她的底线。
对视了足足有一刻钟。
荣华长公主身后的剪秋终于忍不下这口气,冷声一喝,“你不过是无品无级的庶民,见了荣华长公主还不知下跪,真是罪大恶极!蔑视长公主之罪,足矣诛灭九族!”
江婉冷汗涔涔,看到这般不明事理、不知死活的沈韫,偷偷地扯开嘴角。
而沈韫的目光如冰剑,刀刀是战场的冷冽,若是眼神能杀人,剪秋都不知死多少回了。
“沈姑娘真是傲气凌神,本公主请你到府中一聚,不知你可赏脸。”荣华长公主玩着涂着蔻丹的指甲,淡淡然地说着。
这句话听在她们耳里便是:沈姑娘你丫的死定了,到长公主的府中肯定没有活路。
就这样好好的秋收诗词大赛,幻想磨灭,反而被荣华长公主当成仇家,视为眼中钉。
沈娘子荣幸之至被请到了公主的马车上,秋收大赛仍在进行。
男子组的梁鸠,对此一无所知。只是奔着他的最终目的,抢答数关,为的是最后的那份奖励。
长公主府富丽堂皇,朱楼碧瓦。
沈韫双手反剪背后束缚着,双眸中黯然得失去了原本的光泽。
她必须要找合适的契机,然后伺机逃脱长公主的魔掌。
荣华长公主可不是善茬,那是尊尊贵而不可一世的长公主殿下,眼底里最容不下的是沙子。
此时月明星稀,荣华长公主殿下命人先将她压下去,自个儿潇洒去沐浴更衣。
荣华长公主的闺房画楼珠阁,金碧辉煌,里面的什锦物价儿都是价值连城,一般的官员家底都不狗买一件装饰品儿。
如若说沈韫是一般女子,任凭门窗紧锁,自然而然是不能逃脱出去。
可她并非一般女子,她是战场杀人不见血的女武神。
先是松开手腕上的麻绳,再将后窗的锁撬开,躲过侍卫的眼线,轻轻松松逃脱,根本不费劲。
且说梁鸠那厮猜字谜或是对诗词,可都是最为拿手,一举夺冠。
汨罗江畔边,梁鸠拿着最后的战利品,望着月辉下斑驳的人影,却找不到她单薄的倩影。
沈韫这厮刚逃离狼窝,赶忙前去汨罗江畔。
繁烟胜锦,暗香疏影。草丛堆旁的少年双眸如刀刃的冷芒摄出,色淡如水的薄唇畔紧紧咬着,狂佞之气淡淡消逝不见,代之的是无神。
沈韫远远地看着少年沉沦不决,她还不明白他为何要单独在河畔的石头坐着,为何会出现除了妖冶狠戾以外的表情。
她不忍去打破这一丝的阒静,然后转身离去。
有些同梁鸠一同进来湖畔的小娘子们,开始传言道:吾看到少年同沈大小姐一同而来,少年怕就是沈大小姐当年在墓地里捡回来的书童?
一时之间,沈大小姐以及身边书童传遍整个长安城,长安城第一书童之名更是由此而来,扬名天下。
数十天后沈韫带着绣玉府尹大门前,用红色绢布绑在一头的棒槌敲打着申冤所用的大鼓,“嘭——民女沈善之女沈韫要上告翰林院掌院学士之子、骠骑将军赵一之妻赵江氏……民女……”
府尹大人睡的正酣,一般申冤都不必敲锣击鼓,治安如此之好他已许久未曾立案,如今香软在怀,一听‘翰林院掌院学士之子、骠骑将军、赵一’诸此字眼,他一个冷汗飙出,立刻从软塌起身,扯过架子的官服,要去一探究竟。
慌慌忙忙穿上官服,也不顾是否整理好官服,扶稳头顶上的乌纱帽,半眯着皱纹满满的眉角,一拍惊堂木,“宣。”
“威武——”
沈韫双眸水亮晶莹,身畔带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她的膝盖仍旧未弯,站的笔直如挺拔松柏。
府尹大人是文科状元出生,并非一般泛泛之辈,看着公堂下的一身傲骨,丝毫没有半句的责备。
“堂下何人?为何击鼓鸣冤?”
“民女沈善之女沈韫。上告翰林院掌院学士之子、骠骑将军赵一之妻赵江氏。”沈韫抿抿嘴,冷傲的神情怕是除了府尹大人以外的人都感到害怕。
喉咙处暗潮汹涌,翻江倒浪,她大仇终可先报。
绣玉磕了响头,“罪女绣玉给大老爷请罪。罪女有罪。几年前,家父病重,家财散尽,无奈之下母亲将罪女卖给沈府沈裴的大奶奶钱氏。
后赵江氏见罪女还算有姿色,威胁罪女去勾/引沈老爷沈善,连月给沈善下药,能让人昏昏欲睡之药物。
店铺的亏空也是赵江氏一手安排,以沈善荒淫无度致使店铺亏空以此逼迫沈善下位。大老爷,罪女有罪,但沈老爷却是无罪!请大老爷还他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