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云，喜欢这里吗？”长君俯下身，抚摸着琉云乌黑的发髻，笑得温柔又慈爱。
“喜欢，可是，如果琉云想爹爹了怎么办？”
“傻孩子，琉云要是想家了，婶娘当然会带琉云回家啊，婶娘倒是喜欢你，可是你爹爹怎么舍得把你留在这里呢？”
“琉云也喜欢婶娘。”
“真乖。”长君摸了摸琉云的脸蛋，牵起她向前走。
“可是琉云来了？”沉香殿中传来温润的男声。
长君了然一笑，牵着琉云的手，步伐加快。
“咦，叔父？”琉云叫着欢快地跑进去，扑入澹台南怀中。
“云儿又长高了不少呢！”那人声线温柔，带着浓浓的宠溺。
“叔父怎么都不来看云儿？是不喜欢云儿了吗？”琉云在澹台南怀中抬起头，稚嫩的小脸上满是天真。那是一个人一生中最最快乐无忧的时候，没有争斗，没有心计，没有伤害，没有大人世界里纷乱肮脏的种种，有的只是一个孩子最简单的期望。
“傻云儿，叔父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叔父实在是太忙，所以没能去看云儿。你看现在不是很好，你进宫来，就可以天天看到叔父了。”他轻柔地抚摸着琉云的发髻，眼神中满是慈爱。
长君在一旁看着，突然觉得心疼，眼泪差一点就要流下来。是她的错，她没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她知道那些朝臣一直明里暗里逼迫他另立夫人，充盈后宫，她也一直知道他在拒绝，顶着巨大的压力却还要哄她开心。她真的不算一个好妻子。看他对琉云这样疼爱，一定，也是非常希望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吧。
“想什么呢？还不过来？”他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抬眸，不知何时，琉云已经离开了他的怀抱，正坐在一旁的桌案上好奇的观察着上面的竹简。而他目光灼灼，一瞬不动地盯着她，眼眸含笑，是那种温暖又安心的笑意，仿佛他能读懂她的情绪，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温柔一笑，抬步走向他。何必想那些？只要他在，一切的坎坷，就都不算什么。他是她的夫君，是她的天，是她可以放心去依靠的人。
主动依偎在他怀中，他微微一愣，许是未曾料到她如此主动，随后一手轻轻环住她。肩上传来真实的属于他的温度，令人不舍得离开。
“今日三哥如何？”他开口，声音像冬日流过的清泉。
长君一僵，不由得想起自己说错话，触到澹台陌的心事。犹豫半晌，只得呐呐地答：“我今日，似乎惹了他不快。”说罢抬起头望着澹台南。
“哦？那你倒说说，你是如何惹三哥不开心了？”澹台南捏捏她的脸，打趣道。
长君抿了抿唇，将今日澹台陌来看她时发生的事告诉了澹台南。
澹台南听后一阵沉默。
“长君，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三哥和三嫂的事情？”良久，澹台南忽然开口，转头看了看一旁有些困倦的琉云。
长君没有答话，只是唤来琳琅，让她带琉云去休息。
殿内只剩她和他，此时，她也不想再隐瞒什么，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我不明白，三哥和三嫂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会有那样大的隔阂？第一次去三哥那里，三嫂不在，然而每一次都不在吗？难道他们，仅仅是因为中间有一个祁笙？”
澹台南没有说话，看着她，叹息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般神情渺远。“我欠他的。”
长君没有接话，亦没有问他口中那个“他”是谁，她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一定与他，与澹台陌有关。
“我十八岁那年，安州发生内乱，当时我还不是世子，母亲逝世，虽有父亲护佑，却终究免不了被其他兄弟排挤。他们为了除去我这个眼中钉，暗自联合朝臣，向父君上书，要我去安州平叛。那时候我刚刚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心知一定躲不过的。父亲在他们的逼迫下几乎就要同意，三哥却突然跑去见父亲，自请去安州。”
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闭了闭眼，继续道：“那一次，同去的还有方羡方将军，也就是三嫂的父亲。而谁都没有想到，三嫂竟然女扮男装，随父出征。三哥为帅，一路挥师南下，攻无不克。他指挥有方，受到三嫂青睐，然而那时候，他并不知道三嫂是个女子。直到那一次，敌军设下埋伏，诱他深入，三嫂窥破其用心，便孤身闯入敌军，想要破坏其计划，不料被捕。后来三哥得知，急忙带兵前去营救，当看到对方将一名女子绑在车辕上，任凭马车疯了一般向前跑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那个在他身边替他分担军务的方将军的‘次子’竟然是女子。他顾不得许多，策马去追，那马车早已失去控制，一路狂奔，竟然在山崖边上毫不停留，马车顺着山崖滚落。三哥亦跳了下去，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山崖下竟是一方千年寒潭，三哥跌落之时被马车压断双腿，又在寒潭中浸泡了三日，后来，便再也无法站起来了。他为救三嫂受如此重伤，父亲痛心不已，方家亦有愧于他。方将军告老还乡，方琼便决心嫁给三哥，发誓守他一生一世。可是这些年，三哥与三嫂之间，并不是旁人能说清的。我想三哥那样骄傲的性子，一定不希望自己的女人是因为愧疚才嫁给他的吧。其实他们之间的许多事，连我，亦不甚清楚。我与三哥一样，绝不会希望自己的妻子是因为愧疚而陪伴，所以长君，永远不要对我有愧疚，因为那样，我会和三哥一样，永不会快乐。”
长君一惊，自他怀中挣扎开来。她转身不敢面对他，然而身体依然忍不住有些发抖。他说，不要她心怀愧疚地跟着他，那样，他不会快乐。可是……
“怎么在发抖？”他站起身，双手扶住她的肩。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冷。”她定了定神，回过头朝他一笑，掩去脸上的所有情绪。
“确实有些冷，不要站着了，该就寝了，时辰不早了。”
她点头，随他一同进了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