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偷袭

小说: 一世长安 作者: 猎勋 字数:2914

  随着天际的最后一丝光亮渐渐消失,黑暗吞噬了整个大地,偌大的南京城陷入沉睡。宵禁之后百姓不得出门,只有打更人和巡逻士兵手里的灯笼时不时闪烁着幽暗的光。

  文澈瑾与武清瑜身着夜行黑衣,沿着皇宫城墙外沿溜到偏僻处,仰头眺望。

  二人从腰间解下三爪钢钩,甩了个旋,当啷一声挂于城墙顶端,鬼魅般攀了上去。

  二人同时在城墙上稳稳站定,收回钢钩,巡城的鹰扬卫看到她们,正要呐喊着操刀上前,文澈瑾将内卫腰牌拿出环示一圈,巡城卫士知趣地让开,二人如两只夜枭,几下纵跃,落地,便出了皇宫。

  武清瑜忍不住道:“为何不走大门?”

  文澈瑾道:“深更半夜开宫门,这么大的动静,别人能不注意吗?”

  两个黑色的身影在城中一路飞奔,武清瑜道:“我已经打探清楚了,现在天冷,那个乞丐每晚都睡在城隍庙里。那里白天常有人供奉香火燃烧祭品,他只能依靠这个取暖。”

  她们脚下不停,说话却毫不气喘。

  待到城隍庙门口,文澈瑾却停住了脚步。

  武清瑜疑惑地回头:“怎么了?快进去啊!”

  文澈瑾微微沉吟,隐隐有些于心不忍:“我……实在下不去手。”

  武清瑜缓缓道:“这是圣旨。”

  “这乞丐当真无辜。”文澈瑾握着匕首的手指尖微凉,“清瑜,不是我太过心软,他本不该命丧我们之手的。”

  武清瑜点点头:“我知道。但他若不死,你我二人难辞其咎。”

  她见文澈瑾始终沉吟不觉,便道:“你在外头等着,我动手。”

  文澈瑾眼见着武清瑜进去,兀自站在那里发呆。片刻,里头传来压抑着的惨叫,还有细微的尖刃割破皮肉的声音。武清瑜双手带血地出来:“好了。”

  心中无奈的悲凉忽然无法可说,文澈瑾只得长叹一声,跟着武清瑜进了城隍庙。武清瑜动手前将乞丐拖出了正殿,那乞丐的血和地上的残血混在了一起。

  二人用带来的大麻袋将尸首装了进去,又用不透水的麻袋再次装了一遍,以防血迹渗出。文澈瑾道:“你去探路,我把余下的血迹处理干净。”

  武清瑜答应着去了,文澈瑾一边清理,一边转头对着麻袋轻声道:“待此事完结,我定将你好生安葬。”

  二人扛着麻袋飞快在城内行走,一路上避开了所有的巡逻士兵与打更人,来到了一座府邸的角门前。

  文澈瑾轻轻在门上叩了四下,三长一短。

  角门应声而开。

  开门的是个小丫鬟,她恭敬行礼道:“属下秀玉拜见大阁领、副阁领。两位阁领请。”

  秀玉将二人引到了后花园里,道:“属下已打点妥当,两位阁领将尸首埋在这里头就是。”

  后花园里一棵大柳树下,已经被人挖出了一个大坑,正好能放进乞丐的尸首。三人迅速做完此事,文澈瑾将一个包裹交给秀玉:“此物你知道该怎么处理吗?”

  秀玉道:“属下知道。”

  文澈瑾点头:“万事小心。”

  二人从角门出来,武清瑜身上的血腥味十分浓重,文澈瑾道:“你快回宫去吧,好好洗洗。”

  “你不同我一起回去?”

  文澈瑾指了指前方:“凤府在前头,我想……”

  武清瑜了然:“那我先走了。”

  文澈瑾独自一人再次来到了凤府破败的府邸前,几乎要痛哭出来。之前几次路过这里,都未曾有机会进去看看。遥想当初凤府满门荣耀,凤岚祁位极人臣何等显赫,然而如今时移世易,门第凋零,人去楼空,竟然荒芜至此了。

  门上贴了封条,文澈瑾只得翻墙而入。

  这是从前父亲与母亲的卧房。

  那时候,母亲总是坐在窗下,一心一意缝着一扇绣屏,大捧大捧灿若云霞的丝线,映得她的脸越发端庄从容。母亲是大户人家的嫡小姐,自幼便已修成了大家闺秀应有的沉静的气度风华。

  而父亲,他是个英姿勃勃的勇将,总是那样骄傲,那样自信,那样意气风发,眼中有灼热的光芒。他对着地图指点江山的时候,目光总是犀利如鹰,仿佛那些山川河流,风烟疆土,在他眼里不过是掌上玩物,他无需担心得胜与否,他只在意如何能胜得更漂亮,胜得更让敌人心服口服。

  院中摆放着一圈刀枪剑戟,如今已经锈迹斑斑,其中一个架子已经散了,零星有残雪覆盖。

  犹记得哥哥还在的时候,他每日常做的事除了在院中习武便是在书房里读书。如今她许多事情已不记得了,但在那些依稀零散的记忆里,哥哥总是在逆光里微笑,或是拿着一卷书轻轻敲着文澈瑾的小脑袋:“小懒虫,别睡啦,哥哥带你出去玩……”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八岁那年,凤府挂满白绸,燃满白蜡,灵堂里哥哥冰凉的棺木……

  往事依次呈现在她眼前,文澈瑾只觉得身上像被一把钝刀子一刀一刀地狠狠锉磨着,磨得血肉模糊,眼睁睁看它鲜血蜿蜒,疼到麻木。

  文澈瑾沉痛转首,凤家为何要承受如此苦难?这到底是为什么?就是因为先帝的一句“留不得”?就是因为那些阴险小人的嫉妒陷害?

  她不甘心。

  一轮满月当空,皓皓银辉洒满了整个南京城。

  两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潜伏在屋脊上。

  祝潇阳伏身,犹如黑夜嗜血的猎豹。

  由风背持长弓,利箭上弦。

  他转头看了看祝潇阳,想要在祝潇阳脸上探寻出些什么。

  祝潇阳扭过头去摆了摆手。

  由风嘴角微挑,拉紧了弓弦如一轮满月。

  祝潇阳的瞳孔倏然收缩,下意识地伸手到腰畔拔刀。

  由风陡然松了弓弦。

  箭离弦,祝潇阳右手按着刀鞘,左手将刀拔出数寸。

  利箭旋转着射向文澈瑾。

  祝潇阳瞳中映出箭镞的一抹寒光,继而“诤”一声,将出鞘近半的刀猛然推回刀鞘中。

  由风沉声道:“这就对了。”

  就在同一时刻,箭矢没入文澈瑾肩膀。

  沉浸在悲伤中的文澈瑾低呼一声,猛地睁眼,捂着右肩,踉跄着退了一步。

  她迅速向箭射来的方向抬头,正好与祝潇阳目光相对。

  又是他!

  原本文澈瑾可以察觉到他们,并躲开这一箭,但她此时满心伤痛,无暇他顾。现已经受伤,虽不在要害,却已失了先机,此刻只能以保命为上。

  她慌忙跑了几步,祝潇阳和由风跃下屋脊,由风拔出刀来刺向文澈瑾。文澈瑾只得招架了几招,奈何右肩伤痛使不上劲,被由风逼得节节败退。

  文澈瑾咬着牙苦撑,左手持剑应战。然而奇怪的是此人似乎并未下全力杀她,而另外一个黑衣人,那个硬塞给她解药的人,更一直负手静静站在一边,仿佛没有看到自己面前的打斗一般。

  由风一脚踢在文澈瑾的胸口上,文澈瑾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痛苦地呕出了一口鲜血。

  看来今日要命丧于此了。这样也好,死在凤府,她求之不得。

  祝潇阳的眉头皱了皱,手仍旧紧紧握在刀柄上。由风吁了口气,转着手里的刀,悠闲道:“大阁领,为何不呼救啊?”

  文澈瑾冷笑一声,长剑支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傲然道:“要杀就杀,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哟呵!”由风挑眉,“你说的果然不错,这个女人傲得很!”

  祝潇阳转身不答。

  由风嬉笑着道:“我们不杀你,只想让你同我们走一趟,如何?”

  文澈瑾眸光一沉,突然手中寒光一闪,由风迅速用刀在身前挡住,“当啷”一声,文澈瑾的暗器落在了地上。

  由风冷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倏然出刀,直取文澈瑾的咽喉。

  祝潇阳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干什么!”由风吓了一跳。

  祝潇阳捡起地上的蝴蝶镖,拿在手里掂了掂:“你不是说,暗器伤人的都是小人吗?”

  文澈瑾按捺住心底的起伏,泠然道:“是你们偷袭在先!否则你们的尸体早就送进停尸房了!”

  祝潇阳不怒反笑:“这么说来,你不服?”

  文澈瑾冷笑着扭过头,不愿看他。

  祝潇阳向由风道:“上次你不小心放跑了盟主最喜欢的那匹灰影,是我替你担下的,你还记得吗?”

  由风一愣,叫道:“这什么时候了,你提这个干嘛?我说过会还你人情啊!”

  祝潇阳点头:“那就现在还吧。”

  “你……”由风本待要问他如何还,突然间明白了祝潇阳的意思,顿时气结,“你又要这样?回去怎么交差!”

  祝潇阳不说话,只看着手里的蝴蝶镖笑,由风扭头一看,地上那摊血上面哪还有文澈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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