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小三儿今天没有找小瞳的茬儿，因为今天是领工钱的日子。
将一个小布包扔到明小瞳面前，明小三儿心情颇好，“今天看在你孝敬了老子的份上，就不揍你了。你赶紧把衣服洗了老子好交差。”
明小瞳从地上捡起小布包，打开数了数，皱了皱眉，“老爷不是说这个月会长工钱吗？”
“什么？！”明小三儿挖了挖鼻孔，“你说大声点老子没有听清楚！”
“老爷不是说这个月会长工钱吗？”
“你们听见了吗？”明小三儿好笑地问家丁，“哈哈哈哈，长了又怎么样？还长得多呢，每个长工一百文，可你要知道，那是给老子长的，你去打听打听哪个不是乖乖地上缴了的？你小心些，”明小三儿凑近明小瞳，“小心你连那两百文都拿不到，你信不信？”
“把长的一百文给我，每月给你一百文已经够了。”明小瞳冷着小脸。
“啧啧啧，今儿吃了什么了？敢反抗老子？啊？”明小三儿把揣在袖子里的手抽出来，狠狠地拧着明小瞳的脸，“我忘了，你是个贱坯子，一天不打上房揭瓦，来人，给我狠狠地揍！”
家丁一拥而上，把瘦弱的小瞳踹翻在地，拳打脚踢，且比往常都残暴。明小三儿剥削长工，管家剥削家丁，这些家丁本来就一肚子窝火无处可泄，明小瞳恰好撞上了。
“扑——”明小瞳喷出一口血。
“好了好了。”明小三儿嫌恶地挥手，到底也怕弄出人命，一脚踩住明小瞳的手，“你不要每次都学不乖。”说罢一群人扬长而去。
明小瞳坐在地上，直直地看着手上的小布包，脑海里男人的模样模模糊糊涌现，渐渐变得清晰，那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对他的期待。深吸一口气，明小瞳终究没有允许眼泪落下来。
打理了一下，明小瞳上了街，虽然冷，但是大白天的，街上也有不少人，放了假的小孩子们在街上你追我赶，好不快活，间或听见几声呼唤，大底是做娘的心疼孩子受了冻唤着他们回屋子里去。
明小瞳揣着一百文钱走进一家粮坊。
粮坊老板看见他，笑了，“小瞳，你来啦？”本来笑着的米店老板看到小瞳脸上的伤，僵了一下。
明小瞳点点头，小脑袋低了低，把小布包拿出来，想了想，从里面抽出五十文放回兜里，然后把小布包推到老板面前，“程老板，这个月多买五十文的糙米。”
程老板看了看明小瞳，“这就来。”正说着，一个男人从粮坊二楼下来，看见明小瞳，愣了片刻后走了过来。
“大老板。”程老板赶紧对大老板行礼。
大老板摆了摆手，“他做什么？”
“回大老板，这是明相家的长工小瞳，来买糙米的。”
“糙米？”大老板皱了皱眉。
程老板赶紧解释，“多半的长工都买这个，便宜，十文一斤。”
明小瞳有些窘，低着头不安地搓脚。
大老板脑子里闪过什么东西，快得他没有抓住，拧紧了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老板？”程老板小心翼翼地唤。
大老板一怔，“糙米不是没有了吗？就拿大米先凑合着卖给他吧。”
“是，大老板。”程老板多么聪明的人，哪是没有糙米了，怕是大老板心疼这小小孩子罢了。
明小瞳连忙摆手，“不不不，那个，我买不起。”十文一斤的糙米他以往每个月只能买十斤，存五十文，剩下的五十文买些剩菜剩萝卜头子，冬天的菜本来就不多，都贵得很。但是这个月他不是一个人，因此想买十五斤糙米。大米三十文一斤，他那点儿钱只够买五斤，如何够？
“你放心，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们粮坊没来得及准备，顾客就是上帝，我可不想丢了你这老顾客。老程，秤称好。”
这又是有内里的一句话，程老板一听就知道大老板的意思是多秤些，赶紧答应着。
“谢谢。”明小瞳嗫嚅着道谢，手忙脚乱地抱着程老板给的一大袋子米，心里欢呼雀跃，他都好久没有吃过大米了，还一下子有了这么多。多五斤就是不一样，感觉多了好多似的。
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去的单薄背影，大老板皱着一双眉，这种熟悉感是什么呢？有点熟悉又不是很熟悉。
“大老板，那个顾客是什么？”程老板问。
“哦，是上帝。”
“那是什么？”
大老板这才彻底收回心思，他倒忘了，这是他家夫人的词儿，旁的人是断断不明白的。“就是说顾客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你记得这句话，好好地接待顾客。”
“是，大老板。”
大老板都走了，程老板还是觉得有点疑惑，“顾客是一切？”这怎么可能？是不是一切那要看顾客什么身份，像小瞳那样的，再给他十辈子都不可能变成那什么上帝，哎，可怜的孩子。
程老板有些高兴，大老板开了这先例，是不是就代表他以后也可以给小瞳上好的大米了？想到这里，程老板决定，以后都这样做。
明小瞳在冻死人的溪水里洗着衣服，却似乎一点都不冷，袖子挽到手肘处，整条本来苍白的胳膊被冰冷的溪水冻得红通通的，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明小瞳觉得有使不完的劲儿，他恨不得天赶快黑下来，他好去看那个人。
是个人呢！
是个眼睛有他心里有他的人。明小瞳想着想着就傻乎乎地笑起来，可是，突然想到那男人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一定饿坏了，抬头瞅瞅天，明小瞳头一次有点埋怨，往常明明黑得很快的，今天怎么都这个时候了天还不黑？
今天的效率真是奇高，天还没有黑，明小瞳就洗完了所有的衣服。赶紧抱着木桶往回走，把衣服晾在专门的晾衣房里，明小瞳喜笑颜开，天终于黑了。
明小瞳回到自己的小茅屋里，明小三儿最近都不会来找他麻烦，手里有了钱当然是要去喝喝花酒。
明小瞳翻出自己的小布包，数了又数，还是只有五十文，五十文啊，能买什么呢？可是想到那男人受了很多伤的身子，明小瞳就很心疼，终于咬咬牙从床底下搬出一个不起眼的小坛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布包，里面已经有三十二个小布包了，每个小布包里五百文铜钱，算算他已经有十六两白银了，这可是明小瞳这么多年全部的积蓄，本来想攒够二十两就离开这里去南方的。深深吸了一口气，钱再挣就会有的，但是那男人的身体垮了可就怎么都补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