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正午下起一场大雨，直到三点都没停歇，干渴的大地得以滋润，空气变得异常清新，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
“果哥！”
我接下来无事可做，打算返回宿舍休息，正当关上化妆室的大门，偏偏听到脆生生的叫喊。
喊我的是个新同事，姓名叫做冯步赢，今年二十四岁，长着一张瓜子脸，眼亮鼻尖嘴巴小，身材较高体型瘦长，大家叫他晾衣竿。
晾衣竿的嘴巴很甜，开口就是哥啊姐的，加上十分尊重老员工，得到各位同事好评。他三天前来到殡仪馆，主要负责停尸房的工作，既勤快又肯贡献力气，深得周健全的喜爱。
“如果没事做了，那就一起回宿舍。”我打开一把黑伞，示意晾衣竿钻进伞下。
“回宿舍斗地主吗？”晾衣竿特别喜欢dubo，可惜大都只输不赢，简直对不起他的名字。
“你可以找老周斗地主。”
晾衣竿叹了口气，递给我一根香烟：“不仅老大不喜欢打牌，所有同事都不喜欢打牌。”
“走不走？”
听到我的催促，晾衣竿将我拉住：“老大吩咐过我，有空要帮大家的忙，既然我们没事可做，不如去外面拉死人回来。”
“去殡仪馆外面拉死人，是收殓人员的工作，与我们毫无关系。老周叫你帮大家的忙，是帮化妆室和火化间的帮。”
“但我很想坐一坐灵车。”
“请便。”
“别！别！别！我都答应莫师傅了，和他出去拉死人，你闲着也是闲着，一起坐坐灵车吧！”晾衣竿夺过雨伞，顺势挽住我的手臂，拉着我朝办公楼走去。
我到殡仪馆一个多月，从来没有坐过灵车，既然晾衣竿热情洋溢，那就好好体验一回。
灵车没啥好稀奇的，主要就是用来拉死人，钻进莫师傅那辆灵车，我和晾衣竿找到座位坐下，等待着离开殡仪馆。
“你们两个臭小子，最近两天很清闲吧！居然想去外面拉死人？”莫师傅满脸笑容，但从话里可以听出，明显是在调侃我们。
晾衣竿递出一根香烟，十分谦虚的回答：“向莫师傅学习，希望您多多指教。”
“只有我们三个人出去吗？”察觉莫师傅发动灵车，我迫不及待问了一声。
莫师傅点燃香烟，狠狠抽了两口：“听说有人争着出去拉死人，大伙儿心里乐开了花，已经坐在一起斗地主了。”
“有人在打牌！”晾衣竿大吃一惊，像是后悔上了灵车。
莫师傅点头一笑，瞟了晾衣竿一眼：“你不打牌？”
“打！打！不过玩得很小，还是偶尔玩一玩。”
“玩得太大害怕赔了老婆本，到时只能和一对鬼睡觉。”我不是嘲笑晾衣竿，而是说出符合实情的话。
莫师傅笑了起来，认真掌控着方向盘，已将灵车开出殡仪馆。
灵车司机挺辛苦的，不管是在任何时候，只要接到顾客电话，都会第一时间赶往目的地，将死人带回殡仪馆。
比如这种大雨天气，莫师傅同样不能休息，还要出去运载死人。
灵车行驶在公路上面，豆大的雨滴从天而降，打在车顶噼啪作响，仿佛有人在放鞭炮。公路前方雾蒙蒙的，视线不能看出百米，偶尔迎来一辆车子，也是打开照明灯的。
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视线逐渐变得清晰，很快就要进入市区。
莫师傅告诉我们，现在要去拉的死人，家在较远的地方，位于城市的东北方向。永福殡仪馆在西南方向，想要达到指定地点，需要穿过整个市区，说明我们任重而道远。
“树下有人招手！”晾衣竿望着公路边，提高音量提醒莫师傅。
“怎么这种地方有人呢？”莫师傅念叨一声，伸长脖子前后打量，意识到不该袖手旁观，终究还是减缓车速。
这个地方有些奇怪，虽然马上就要进城，但是公路两边没有房屋，只有美化环境的风景树。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按理说来不该有人出现，不过偏偏有人站在树下，才让莫师傅感到好奇。
“师傅，帮个忙，让我搭个顺风车，进城以后我就下车。”看见灵车缓慢停下，树下的男人跑了过来，站在车门旁边请求帮助。
莫师傅观察车内一眼，迟疑不决打开车门，扯开嗓门询问搭车人：“你在这里做什么？”
搭车的是个中年男人，从衣着看来比较斯文，手里握住一个公文包，像是坐办公室的角色。
他急急忙忙钻进车里，抬手抹掉脸上的雨水：“我的车胎爆了，就在后面两百米处，本来打了电话叫人维修，但是对方一直没有过来，我急着将文件送回公司，迫不得已步行上前，幸好碰到你们了。”
我到本市上班不久，但是私下听人说过，这段路没有公交车经过，符合中年男人说的情况。
“你先坐下，马上进城。”
听到莫师傅提醒，中年男人在对面坐下，从公文包里掏出香烟，分别送到我们手里，很有礼貌的感谢几句，于是不再盲目说话。
由于中年男人坐在对面，加上距离不算太远，我能看清他的一举一动。
自从发过香烟以后，中年男人没有较大的动作，只是沉默不语坐在原位，紧紧握住皮制公交包，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弄丢。
公文包里应该是钱！
发现中年男人特别紧张，我大胆的做出断定，再次看向皮制公文包，却被他的右手吸引。
中年男人穿着短袖衬衣，袖口位置的手臂上面，就在肱二头肌位置，露出一个醒目的图案。
这是一个显眼的纹身，纹着栩栩如生的黑色骷髅，骷髅嘴里含着红色玫瑰，说不出的动感时尚。
正儿八经的白领人员，手臂上面会有纹身吗？
担心碰到披着羊皮的狼，我假装无聊抖动双脚，用膝盖碰了一下晾衣竿，趁着中年男人没有注意，对准他的手臂努了努嘴。
晾衣竿傻乎乎的笑了笑，装模作样打个哈欠，紧随其后点了点头，表示看到特殊的纹身。
灵车穿过楼间的街道，不快不慢往前开去，车里的气氛有点沉重，让人浑身都不自在。
晾衣竿和我感觉一样，再也无法忍受沉重的气氛，笑眯眯的询问中年男人，是在本市从事什么行业。
晾衣竿的心思很明显，无非是要打听一些情况，继而确定对方的真实身份，不料中年男人对答如流，压根没有露出破绽。
晾衣竿还要问东问西，中年男人站起身来，说是就在这里下车。
灵车慢吞吞的停下，中年男人说了两声谢谢，走出车门挥了挥手，接着消失在偏僻的角落。
我吐出一口气，心想刚才多疑了，中年男人不是坏蛋，只是倒霉的搭车人。
看见我是若有所思，晾衣竿故意轻咳两声，等到吸引我的目光，滔滔不绝闲聊起来。
灵车继续往前行驶，大概过了十多分钟，眼看就要穿过市区，前方偏又出了车祸，迫不得已只有等待。
大约过了七八分钟，交警处理好小小的事故，莫师傅发动灵车开出市区，没隔多久来到寂静的城郊，总算抵达目的地了。
“穿上雨衣，下去抬人。”莫师傅交待一声，拿起一件雨衣穿上，刻不容缓跳下灵车。
前面有栋陈旧的小楼，楼前的空地围着大群村民，不出意外是看热闹的。
我和晾衣竿穿上雨衣，抬起一副折叠式担架，快速挤进人群里面，看见地上有张草席，知道遮住一个死人。
“我的儿呐！你死得好惨！是哪个畜生害死你的，他一定会进十八层地狱。”小楼门口坐着一名老年妇女，可能想到儿子会被抬走，痛心疾首的张嘴哭喊。
老年妇女的哭声响起，某些村民又在交头接耳，无意中透露一个情况。
地上的死者名叫王洪，今年只有三十多岁，不料却在今天遇害，尸体躺在村头的小路边，幸好村民及时发现，将他抬到自家门口。
对于意外死亡的人，通常都有很强的怨气，希望不要碰到怪事。
“不要傻乎乎愣着，先把死者抬上灵车。”莫师傅对准草席努了努嘴，有意无意扰乱我的思绪。
我毫不犹豫靠近死者，正要弯腰掀开草席，见到一条眼熟的手臂，顷刻之间愣在当场。
那是一条寻常的手臂，肱二头肌位置有个纹身，正是一个黑色骷髅，嘴里含着红色玫瑰。
快要进入市区的时候，有个中年男人搭顺风车，在他寻常的右手臂上，就在肱二头肌位置，有个一模一样的纹身。
难道只是巧合吗？
我不相信诡异的巧合，断定今天碰到怪事，一颗心脏砰砰乱跳。
“快点帮忙！”
听到晾衣竿的提醒，我在瞬间回过神来，指了指露出草席的手臂。
“啊……”晾衣竿看见死者的手臂，不由自主惊呼一声，提起双脚退出两步。
恰好就在这个时候，莫师傅伸手掀开草席，顿时好像见到魔鬼，蹲在原位不敢乱动，呆若木鸡盯住地上的死人。
这个死人没穿衣服，只是穿着一条灰色裤衩，熟悉的脸庞透出斯文气息，仅仅半个钟头以前，出现在我们三人跟前。
他就是搭车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