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被冷水洗过的皮肤，被微凉的夜风一吹，竟然让戴月荷感到一丝寒意，鼻尖一颤，顿时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正在她无计可施的时候，屋子里突然响起了踢踢踏踏的声音，不一会儿，玉儿迷迷糊糊的抱着二宝出来了。
“玉儿、玉儿。”
原来是怕弟弟尿床，带他出来撒尿了，戴月荷只得等两人从茅厕里出来，才敢小声的叫了侄女两声。
“小姑，什么事？”
揉了揉眼睛，似梦似醒的玉儿朝戴月荷的方向看去，只见到月光下一团模糊的影子。
不过随着她眼神的渐渐清醒，脸上迷茫的神色也渐渐消散，转而变成了越来越坚硬的轮廓。
“玉儿，我就不进屋了，你去放好弟弟，顺便帮小姑把衣服拿出来一下。”
见玉儿不像刚才那般排斥自己，戴月荷心中多少不再那么难过了，小孩子知道什么呢，很容易就被别人蛊惑，以后时间长了，自然就知道自己小姑是什么人了。
她的想法是美好的，事实却并非如此，玉儿之所以和刚才不一样，只是因为她还不怎么清醒。
而清醒过来的玉儿，很快就把自己小姑的那个包袱从屋子里狠狠扔了出去，张婶说小姑不详，摸着她的包袱就感觉晦气。
没等到玉儿回答的戴月荷，眼睁睁的看着瘦弱的侄女，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像丢垃圾一样把自己的包袱砸过来，一时间愣怔不已。
月色虽说不甚清明，但那包袱翻滚着向自己冲过来的时候，落在她的眼里，却无比清晰。
甚至那包袱翻过自己洗澡水流过时候造成的泥洼，在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痕迹，都像一条反射着冰冷光芒的长剑一般直刺心扉。
抱着肩膀缩成一团的她，一瞬间竟忘了去抓住它，只是定定的看着滚在自己脚边，里面衣物已经散落一地的包袱。
流泪有什么用？这个时候，她才终于知道，以后自己的人生道路，大概也和这条包袱冲开的痕迹一般泥泞。
默默的捡了件干净的衣服换上，黑暗中，她擦干了无声流下的泪水，将换下来的脏衣服和满是泥泞的衣物都泡进木盆里。
那些完好无损的衣物，则被她小心翼翼的摞在方凳摆出来的矮床上面，随后她又从井里打了水上来，就着黯淡的星月辉光清洗起以来。
等到一切都收拾妥当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院子里晾满了她刚刚洗净的衣服，散发着皂角的清香。
累的浑身再无一丝力气的她，也一头倒在了矮凳上面，身上盖着一条薄被，沉沉的坠入了梦乡。
“小姑，小姑你醒醒，带我找娘亲……”
天刚刚放亮，玉儿就带着弟弟们起床了，头一件事儿，她就指派最小的弟弟去叫姑姑起床。
张婶儿昨天可是告诉自己了，姑姑十分不详，跟她接触多了，会连累自己嫁不出去变成老姑娘，她才不要那样呢。
“啊？天已经亮了吗？”
扶了扶额头，戴月荷掀开薄被坐了起来，转头看向望着自己的三个孩子，心里顿时就有些自责，自己怎么能起这么晚呢。
抬头看了看微微泛着青光的天空，她有些惊慌失措的说道，随后就赶紧将被子叠好。
“小姑，不是我说你，要是我娘，这个时候都已经做好早饭了，你这么懒，怪不得被休。”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大宝见弟弟成功的将小姑叫醒，想起昨天被打的屈辱，于是阴阳怪气的对她说道。
自己家真是倒了十八辈子的霉了，才会遇见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小姑，让村子里的人对自己指指点点的。
“我……，唉，你们饿了吧，我去给你们做饭。”
想要辩解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这些孩子年纪都小，自己何苦要费口舌解释什么，况且解释了也不一定能够听懂。
长叹一声，她认命的去了灶房，开始准备四人的早餐。
“小姑，姐姐让我告诉你，今天她就要去见我们的爹娘，让你带我们去。”
二宝探头探脑的站在灶房门口，满眼警惕的和自己的小姑保持着距离，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对戴月荷吩咐。
姐姐真是太讨厌了，她怕沾染晦气，自己难道不怕吗？等会儿见了娘亲，一定要告她一状。
“好，等吃罢饭，我就和你们一起去细柳城，你先出去吧，这灶房的烟气呛人，别熏着你了。”
苞米稀饭散发出甜腻的香味，混合着灶膛里面玉米秸秆燃烧时的呛人黑烟，戴月荷一边拉着风箱，一边对侄子回道。
去城里见见哥嫂也好，顺便和他们商量下，自己就在城里随便找个富贵人家做帮工好了，不能继续住在村子里连累他们了。
饭菜很快就做好了，戴月荷一碗碗的将苞米稀饭和蒸红薯干端出来，最后又端了一碟子的凉拌青菜。
家里能找到的食物就只有这么多了，自己已经尽了最大的能力了，侄子侄女都在长身体，一会儿去城里得给他们买点儿好吃的补补。
“哇，好烫，呜呜呜呜……”
早就饿的在吃手的二宝，看到眼前金黄香甜的苞米粥，顿时忍不住了，扑上去就喝了一大口。
不料刚出锅的汤太烫了，他一下子就缩回了嘴，眼泪汪汪的看着刚刚坐下来的小姑。
“哎呀，忘记交代二宝了，这汤刚从锅里盛出来，还不能喝，来，让姑姑看看有没有烫伤。”
双手伸出朝向二宝，戴月荷一脸疼惜的说道，都怪自己，怎么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呢。
孩子的嘴唇要是烫伤了，一会儿可怎么和哥嫂交代啊，真是太大意了。
“哟，院子里可真热闹，哎呀，二宝这是怎么了？咋哭了？”
最喜欢在吃饭的时候串门儿的张婶儿，头上发髻用青色方布包裹成一团，身穿一件白底儿蓝花的粗布长裙，一脸看笑话的神情望向姑侄几人。
“张婶儿啊，没事儿，进来坐吧。”
抱着二宝站起身来，戴月荷殷勤的搬了一把方凳放在院门旁边。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你这凳子我可不敢坐，会连累我闺女的。”
见戴月荷来到自己身边，慌得张婶儿手中汤都差点溅了出来，急急忙忙的走到门的另一边，一脸嫌弃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