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慈还是等了一晚上，明知那人不会回来，已经在别的温柔乡里面酣然入睡了。可他还是担心，怕他喝了太多酒，他胃不好。怕他回来想吃自己做的饭，怕他冷，怕他没人伺候着了凉。
可是还是没有用的，就算把心挖出来，捧在那人面前，他也只会递来嫌恶的眼神。
温文道很早就到了，看见两个黑眼圈的顾慈，只能在心里面直叹气，安慰的话已经被他说烂了。也只能无能为力的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感冒还没好，一晚上的耗心费力，已经让顾慈疲惫不堪，现下已靠在车上，发出的呼吸绵长均匀。
今天顾慈只有补拍的一场戏。讲的是皇上和升为皇后的宫女闹别扭，皇上有气没出散，一脚踹在跪着的顾慈身上。
下过雪的天已经放晴了，天空清澈如洗。可是还是很冷，太阳只是作为商场橱窗里面精美的摆设挂在那里。
还有好一会才到顾慈，温文道拿出准备的包子和牛奶递过去，“吃点再喝药。”顾慈人低调，加之也不是什么大明星。所以身边就只有他一个。助理和经纪人的活都是他干。
顾慈的脸有些病态的苍白，想了好一会才接过来，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顾明星，顾明星。导演让我早点给你化妆，说是先拍你的戏份呢。”小琴敲着车窗喊。
顾慈只能放下东西，将温文道递过来的药片送进嘴里。
温文道刚将水递过去，就听见顾慈咯嘣咯嘣的将药片嚼烂，顿了下便骂，“你傻了吧唧的，受什么刺激了。这么嚯嚯自己，赶紧漱漱口。”说着就将水瓶放进顾慈怀里面。
薄薄的糖衣里面裹着苦涩的味道，舌尖都被苦的发麻。可是有心里苦吗？心已经快要苦的没有知觉了。
现场收了音，只能听见人轻微的呼吸声。
程澄演的皇帝在龙座上气急败坏的问，“皇后还没用膳吗？”
跪了一地的太监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身体发着微小的战栗。
顾慈演的太监跪在最前面，也是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的模样，但还是大着胆子抬起头回话，“皇…皇上…皇后还没用膳，现下正…”
顾慈还没说完就被疾步走下来的皇帝踹翻在地，皇帝大骂道，“要你们这些狗奴才有何用。摆驾，去皇后宫中。”
“咔。非常好，非常好。顾慈的情绪非常到位，程澄情绪把控的也不错。”导演走过来拍一拍程澄的肩膀。
别人都以为顾慈可能是演的太入神了，趴在地上需要回复下情绪。温文道最先发现不对劲的，赶紧跑过去将人扶起来，就发现地上一滩刺目的红色。
顾慈人都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程澄一脚踹在了顾慈脸上，鼻子到眼眶的地方红了一片。
温文道也顾不得什么大声的吼，“谁有车？”
程澄也有点慌了，虽然顾慈不红，但好歹也有些粉丝，还是那位的人。这要是爆出去，肯定要受影响的，于是赶紧去扶顾慈，“我有，我有。我来送。”
温文道看见这傻逼就来气，一把将人掀走，“滚，要你假惺惺。”一个名气一般般的经纪人，辱骂当红偶像，温文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可是他看见顾慈青紫的鼻梁骨和温和柔软的个性，气就不打一处来。
“文道，我没事。快给人道歉。”顾慈好像是缓过来了，眼神也清明了许多，重复道，“快道歉。”
温文道都给气炸了，被人拿脚踩，还要反过来道歉。傻逼了吧。
顾慈看闻道文没反应，只能扯扯嘴角，打算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可是脸部肌肉太疼了，只扯了一半就停下来，挂在脸上倒像哭，“对不起啊，经纪人不懂事。”
程澄觉得这人真挺奇怪的，自卑温和到有点过了头，不过也好，省了许多麻烦，“没事，没事。该道歉的是我。我现在送你去医院吧，医药费我出。”
顾慈摆摆手，“不用麻烦了。自己出去处理一下就好了。”说着就让温文道扶他去车上。
“那一脚是踩在那半边脸上的，要是踩在鼻子上，鼻梁都断了。”顾慈看着阴着脸给他上药的温文道，没话找话。
温文道还是不理。
“文道，别生气了，我这不没事吗？”
温文道气的真是五脏六腑都在燃烧，收了手，看着顾慈开口，“你说你这样有意思吗？你还怕他？别总一副打落牙齿自己吞的怂包样。”收拾好医药箱，再次开口，“你是不是不敢，就因为他粉丝比你多。顾慈…我一直以为你就算性子柔软一些，但总归是有傲气的。可今天…”
顾慈懂温文道未完的话，他也不想这样，被人无缘无故的拿脚踩，还要扮成一个怀着点良心的施暴者，反过来给人温和细语的的说对不起。可是没有办法。
“文道，他是姜烨阳的人。”顾慈在温文道出门时叫住他。是姜烨阳的人，所以不得不忍气吞声的说对不起，是姜烨阳的人，所以自己没有资格理直气壮。
温文道出门的身子顿了顿，心底又酸又涩，“小慈，你这样爱太累了。找个机会和他好好谈谈，当年的事我没有亲眼见证，所以没有资格去评判什么？但是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温文道去还医药箱，顾慈以那个姿势坐了良久。连一个只认识一年的人都能相信自己，都能看见自己爱的有多累，都能看见他眼睛里溢出来的姜烨阳。可那个自己认识十二年的人，掏心掏肺的对待了十二年的人，只能看见自己的错，他就看不见镌满姜烨阳的整颗心。看不见的。
顾慈的伤势看起来挺严重，其实都是淤血，冷冰敷了两三个小时已经好了很多。本来温文道要请假让顾慈回家，可他觉得用粉底盖一下，并没什么打紧，能坚持拍完最后的一个镜头。
最后一个镜头无非就是帝后和美恩爱，搂在一起在城墙长看雪景，顺便皇帝宠溺的对自己心爱的人说一句。只要你欢喜，这万里疆土朕都能拱手相送。
顾慈穿着深蓝色的太监服，带着红色的帽子，卑躬屈膝的站在两人身后，在漫天大雪里仰唇一笑，是欣慰是祝福。
天没下雪，万里无云，正中午的太阳已有了一丝丝的热度。可是温文道却觉得站在城墙上的顾慈周身都是大雪漫天。
杀青宴订在晚上八点的金风玉露。顾慈不想去，他本就不喜那种嘈杂的酒香乐宴，他淡漠的气场总是显得格格不入，加之他是个没几句台词的小太监，他的出席可有可无。
可是导演却特地来找他，让他务必出席。不知是为今天发生的事感到了些许愧疚，还是另有原委。
温文道对这件事也没什么热情，恹恹的靠在沙发上，“我说小慈，你要实在不想去，我去给导演说。”
顾慈在试包里面带的帽子。因为演的太监，所以头发都剃光了，卸了妆，拆了假发，就剩一个比灯泡还亮的脑袋，他人长得清秀周正，即使光着头也不算难看，可看起来总归不舒服，“文道，我老觉得咱两的身份互换了。”
温文道抬了抬眼，“哦，怎么互换了。意思是我经纪人当得不合格呗。”
顾慈知道他是开玩笑的，也没接他话茬，自顾自的顺着自己的话接，“你总是不要我参加这个综艺，那个电影。我总是要参加这个活动，那个电视剧。你说这不是身份互换是什么？”顾慈选了一顶淡黄色的帽子，“这个怎么样？”
温文道坐起来，去拿包里面的帽子，“这顶好，和你脸上的伤挺搭的。”说着就去摘戴在顾慈脑袋上的帽子，顾慈比他矮，很轻松的就取到了。
金凤玉露在市中心的繁华地带，一般都是为中上资产阶层提供服务，也不知道这次的制片拉来了哪个大手笔的投资商。
顾慈和温文道进去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始，服务生穿梭在衣香鬓影里，筹光交错里寒暄声低低传来。平日里在剧组灰头土脸的模样，现下也是打理的或高贵典雅，或妥帖稳当。
“顾慈，顾慈。你怎么才来呢？就等你一个人了。”导演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声音有点焦急。
顾慈不好意思的笑笑，“不好意思啊导演，刚路上堵车。”
导演摆摆手，表示没事，“走我们去里面的包厢。”
顾慈有点讶然，“不是在这么？”
“不是，今天投资人也来了。在二楼包厢呢。”
温文道有点困惑，随口问，“投资人来了，那也该主演导演和制片作陪啊？顾慈只是个小角色，不适合出现在那吧！”
不知是不是顾慈出现了错觉，他总觉得导演脸上的笑有点讨好的意味。
“角色虽小，可起的作用倒大啊。”导演说着就要去拉顾慈的胳膊，“这剧跑宣传也不能少了你，到时候你可得给我腾档期啊。”
导演话虽说的漂亮，可顾慈还是知道他这个段位的明星，是没资格和投资人坐一桌吃饭的。可又觉得好奇，导演没有缘由的对自己这么殷勤，无端的心底升起一丝念头，可又极力的否认掉。
不可能的，那人在外人面前总是装作和自己没有丝毫瓜葛的样子，怎么可能在那种场合提起自己的名字呢？不可能的！顾慈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的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