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话还没说完，古月便火急火燎的走了，只给了女孩一个挺直但却有几分沧桑的背影。
杨阚快步跟上。
电梯里，杨阚看着古月的背影踌躇了一会儿，还是问道：“南宫毅这个人……对您很重要？”
“他是我的学生。”古月沉默了一下说道，语气有些沉重，他补充道：“我的第一个学生……也是我最骄傲的学生。”
杨阚闭口不言，他是行动派，不善言辞，想要安慰一下身前的老人，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平时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甚是猥琐的老师，突然间苍老了很多，很多……
电梯门开了，杨阚跟着古月快速走出电梯，目标是413病房。
楼道里的墙壁被刷的洁白如雪，空气里弥漫着浓厚的消毒水的刺鼻味道。这里忙碌的护士和医生要比一楼大厅多了很多，每走两步就有人向他们问好，但古月只是低头走着。
杨阚能看出古月心里的不平静，因为他被灰色中山装包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着。
413病房在四楼的最里面，是普通病房，说明和苏筱筱估计一样，南宫毅的伤势并不严重。
他们到了的时候医疗处的负责人张琦教授正在病房门口和一个带着口罩的中年男人说着什么，眉头微皱，不过这是他一贯的风格，几十年的同事，古月了解他这个小动作，也没在意。
张琦看到了古月，挡在了他的身前，脸色不好道：“你来干什么？又想来骚扰我的学生们？我跟你说古老头，医疗处是个神圣的地方，它不欢迎你这种猥琐的人。”
要是以前古月肯定就和他互怼了，这才是他们的相处风格，不过他现在没心情。
古月的心里很急切。
“他们怎么样？”古月透过透明的玻璃窗问道。
病房里面的男人只给了他一个背影，看不出相貌，只知道是个平头。他旁边的床位上平躺着一个女孩，五官精致，本就白皙的皮肤此时更显苍白，黑色的长发散落在白色的床单上，皓腕上插着针头，连着输液管。
张琦好长时间没回话，古月径直往里面走，却又被张琦拦下，他无奈的说道：“你这又是犯得什么病？我知道你想的什么，是他，没错，不过女孩有点儿问题。”
杨阚清楚的看见听到‘是他’两个字的时候古月的肩膀颤了颤，感觉他笔挺的身子好像突然间就佝偻了，却又好像是错觉，因为仔细看去他还是原先的模样。
“问题？什么问题？”古月的声音杨阚分不出是沙哑还是哽咽。
“这个女生的心跳速度太快了，我们巫族后人的心率本来就要异于常人，可她现在的心率比我们还要快。”说话的是刚才和张琦讨论的中年男人，他说道：“而且我们给她输血出现了排斥反应，所以只能先给她输一些降低心率的药物，如果任由她继续维持这种速度的心跳的话，我们怀疑她可能会爆血而亡。”
中年男人顿了顿，补充道：“古月教授，我是这个女生的主治医生。”
古月点了点头，不置可否，他问道：“你们以前没遇到过这种状况？”
“没有。”这回说话的是张琦，他摇了摇头，说道：“不过我现在怀疑，这个女孩很可能正在进行血脉觉醒。”
……
“血脉觉醒？”古月愣了楞道：“这是每个巫族后人都要经历的事情，你跟我说你们没遇到过？”
“那不一样。”张琦叹了口气解释道：“每个巫族后人血脉觉醒时遇到的情况都不一样，那是他们的隐私，不会跟任何一个人说的。往常学院里的学生血脉觉醒时我们只是负责保护他们的安全，他们的身体状况我们没权利去检查了解，所以这种状况我们并不清楚。”
古月叹了口气，同样作为巫族后人，他也明白这种情况，这是没办法的事，就算是给他，他也不愿意在血脉觉醒时被人把自己当做检测的实验小白鼠。
“那他呢？他醒了么？”古月问道。
“应该差不多了。”张琦回道。
古月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这一早上他的心里就没平静过，他哽咽着说道：“那我进去看看。”
“去吧，和他好好聊聊。”对过去的事情张琦是了解一些的，也自然知道里面的男人对古月的重要程度。
张琦拍了拍一直和他互怼的这个老同事的肩膀，然后带着那个中年男人走了。
古月呼了一口浊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迈着沉重的步伐，推门进去。
杨阚没有跟进去，而是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下，他知道这个时候是古月师生俩的私人时间，他不适合在场。
……
病床上的女孩皱着眉平躺着，看上去有些痛苦，不知道在那个亦真亦假的世界里她正在经历着什么，反正不会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只愿她能挺过来。以往血脉觉醒因为心理受不了而发疯的不再少数。
血脉觉醒是打开通往巫族世界的大门，同时也是一次人生的重要考验。
古月走到南宫毅的病床前，站着的他能看到南宫毅睁着眼，失神的望着窗外，那里是学生会的会议室，大本营所在地，也是曾经南宫毅位置抛洒热血战斗过的地方。
古月寻了个椅子坐下，再一次平复了一下心情，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显的正常一点。
古月说道：“环境很熟悉是吧，那时候你进来这里的次数可不少。”
南宫毅扭过头，看见是古月，连忙想要坐起来，却又被古月摁下，他说道：“躺着吧，你刚醒来，安心歇着。”
但南宫毅还是费力的坐起身来靠在了床头，虽说已经输了血，但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他苦笑着说道：“老师，好久不见。”
“是啊，确实好久不见。”古月叹息了一声，虽然一直在努力的压抑着，可声音还是有些嘶哑哽咽，他说道：“都二十年了，怎是一个好久不见能说得清的。”
“是我不好。”南宫毅叹息道：“当时我还是太年轻了。”
“不说这个。”古月打断了南宫毅的话，他说道：“今天我就是来和你叙叙旧，看看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南宫毅叹息一声，坚毅的脸庞上挂起了熟悉的猥琐的笑，他说道：“现在我好歹也是身家过亿的男人，很多人一辈子都奋斗不来。”
“是了，赚钱这种事你向来是很在行的，过得不差是应该的。”古月笑了笑，突然脸又沉了起来，“可是你身价过亿都不知道分我一点？那四年白教你了是不是？”
南宫毅看着古月，郑重道：“老师，你变了，你以前最看不起的都是钱这种阿堵物了，你只在乎丰胸翘臀美女的。”
“去你丫的。”古月笑骂道：“没钱怎么泡美女？”
南宫毅撇了撇嘴，不屑道：“泡啥美女，你守着那整整一书架的色情杂志就够了，说起来，你那里还有我好几本呢，都是绝版的珍品。”
古月愣了楞，看着南宫毅说道：“你确定？”
看来他是准备打死不认了，南宫毅很怀疑现在这人怎么就都这样了呢？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去哪儿了？
南宫毅选择了闭嘴，因为他知道和古月继续这个话题已经不太可能了。多年不见，老师不要脸的功力又深厚了许多，看来这辈子是比不上了，毕竟自己还是一个有良知的人。
沉默了一会儿，古月指了指南宫月，说道：“听那几个孩子们说，这是你女儿？”
南宫毅笑了笑，脸上露出了有些憨傻的笑容，即使南宫毅一般情况下和这个词基本不沾边。但古月看的出来，那是发自内心的，想来，南宫毅是很喜欢这个女儿的。
“嗯，对的。”南宫毅笑着说道：“我这辈子最自豪的事情，就是取了个漂亮老婆，生了个听话懂事还很乖巧的女儿。”
“最关键的是，她是个普通人。”
古月愣了楞，有些踌躇，他今天犹豫的次数都快比得上上半辈子的总和了。
古月不知道应不应该现在就告诉南宫毅，他的女儿现在还没醒来，是因为可能正在血脉觉醒的事实，而且，还出现了输血排斥的状况。
“怎么了么？”南宫毅问。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不会弱，他看出了古月的踌躇。
古月笑了笑，看着南宫毅，露出了勉强的笑容，他说道：“你女儿……正在血脉觉醒。”
南宫毅愣了楞，面色微沉。
“果然……还是摆脱不了么？”
“你早应该想到的吧，这是迟早的事情。”古月叹了口气，宽慰道：“你是高贵的S级血脉，虽然你的老婆只是个普通人，但继承了你一半血脉的你的女儿，血脉纯度绝对不会低的。能拖到现在才觉醒，过了个美好的童年，已经是很幸运了。”
“什么狗屁的高贵血脉，我到宁愿希望我只是个普通人。”南宫毅自嘲的笑着。
“虽然知道是知道，可为人父母，从来不期望他们有多出色的，只是想要他们平平安安过好这一辈子的啊。”南宫毅叹了口气道：“老师，我已经四十三了，也是一辈子过去一多半的人了，不再是当年小孩子了，很多东西差不多也看的开了，平安才是最重要的。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单身一辈子，我们做父母的心思，你是不懂得。”
…………
“啊奥！”
南宫毅捂着脑袋发出了猪脚般的声音，愤怒而又不屑的看着古月，他想还手，可是他不敢……那毕竟是他的老师，不过适当的鄙视一下还是可以的，都多大年纪了还玩这一套，自己都是进入不惑之年，为人父母的人了，他竟然还把自己当成二十年前的孩子，玩敲脑壳这一套。
古月收回了手，把弯曲的手指放在嘴欠哈了几下，人不服老不行，不知道是自己手变脆了还是南宫毅的脑壳变硬了，只是二十年没用过而已，当初那个无比娴熟的弹脑壳的动作，现在做起来竟然生疏的很，不仅如此，还隐隐顶的自己手疼。
不过话说回来，二十年不见，这小子现在放肆的很，不过是取了个漂亮老婆，结了个婚，生了个漂亮女儿而已，竟敢扭过头来嘲笑老师，也不想想，当初是谁一把屎一把尿的……给你安排任务，把你累的死去活来的。
有些人啊，就是欠收拾，皮紧的不行，有些时候，就很有必要让他知道什么叫你大爷还是你大爷，你老师也依旧还是你老师。
“古老头！我都四十三了，你能不能别用这种教训小孩子的动作来搞我？”南宫月愤懑地说道。
“怎么？不服？”古月吹胡子瞪眼道：“就算你七老八十了，在我眼里也依旧是个小子！”
南宫毅眼中的不屑之色更浓了，他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种倚老卖老的行为，不过有什么办法呢，南宫毅缩了缩脖子，谁让自己的爹娘把自己迟生了几十年呢，不过好像也应该怪他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他们也把自己的爹娘迟生了很多年，可似乎……算了，这是一笔糊涂账，算不清，深究的话可能得探讨到物种起源，不过显然南宫毅不是那种对生物进化史有兴趣的人。
所以该认怂的时候就得认怂，在心里鄙视就好了，不能说出来，毕竟还是自己的小命……额，不，主要是古月七八十岁的人了，虽然看着还年轻，但也掩埋不了他一只脚踏进棺材板里的事实，而且我们的传统美德就是尊老爱幼，尊师重道。
所以，南宫毅这是尊重他的年龄，不是屈服于他的淫威。
“老师，我错了。”南宫毅可怜巴巴道。
古月打了个冷战，他被吓的不轻，四十多岁的人了，竟然还学人家卖萌，简直不要脸，实在是恶心的不行。你以为你是学校里的那些漂亮小姑娘么？
不过，南宫毅的认错态度还是比较诚恳的，作为老师古月很高兴，所以对于南宫毅嘲笑他打了一辈子光棍的事情，古月就不追究了，毕竟，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而且这个孩子还是自己教出来的。古月很欣慰。
“嗯，不错不错，没枉费我昔日对你的教导。”古月仰头笑着说道，不过笑的有些猥琐，小人得志一样。
南宫毅对古月的话撇了撇嘴，如果抢学生的色情杂志并且还和学生一起探讨女生多大的罩杯正正好也算教诲的话，那他确实教的不错。
………
柳云风坐在树荫下，手里拿着一本盗版的小说，纸质泛黄，错字还特别多，不远处的报刊亭里两块钱买的，他以前从来不看这些东西，不过更多得原因还是没时间，他的生活从来都是几点一线，学校家里，还有水库和小区附近废弃的篮球场。
不过干坐着俩小时实在无聊，柳云风的手机是最原始的诺基亚老人机，听歌看小说这种娱乐功能都不支持，游戏也只有贪吃蛇，所以只能选择这个来打发时间。
他的对面就是弟弟柳云飞中考的学校，现在考试刚开始没多长时间。
那些和柳云风一样来送孩子考试的家长们有的回去了，不过大部分还是留了下来，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块儿坐着，讨论着孩子们的学习成绩，以及对他们的担心或是期望。
家长们都是一样的，在自家儿女成绩面前，在陌生的人，都能变得无话不谈，看起来像是认识多年的老友。
当然，某个没心没肺的女人除外，她对两个儿子的成绩向来不了解，只是知道还不错，她判断的依据是每次放假柳云风兄弟俩都会拿回去几个奖状。
柳云风刚刚高中毕业，脸上的青涩还在，身边自然不会有人和他讨论孩子学习成绩的，虽然他对弟弟的成绩了如指掌。
柳云风手里的小说看了十几页便再也看不下去了，微微有些强迫症的他实在是受不了如同满天繁星的错别字。
柳云风把书放下，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身前站着一个小女孩。她大概三四岁的模样，穿着一件印着卡通人物的粉色裙子，白皙的小脸上肉嘟嘟的，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柳云风笑了笑，对小女孩柔声说道：“小朋友，怎么了么？需要我帮忙么？”
小女孩摇了摇头，递给柳云风一张纸条，然后咬着手指奶声奶气的道：“我叔叔让我把这个给你。”
什么鬼？这是在拍弱智电视剧么？
柳云风愣了楞，疑惑的接过纸条，打开一看，上面手写着一行繁杂凌乱毫无规律的铭文，字迹还是新写的，因为折叠的关系，有些地方模糊了。
这些铭文柳云风自然是不认识的，但是……他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胸口，这纸条上的铭文和那里的一模一样。
被柳云风强行压制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去狂风骇浪般向他涌来，他感觉到，一扇大门，正在对他徐徐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