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怜道：“从她的身体里出去。”
遥翠莲蹲坐在顾子怜跟前，抬首笑道：“出去也可，但我有个条件。”
白允之上前一步，怒道：“阶下囚，有什么资格提条件。”
闻言，遥翠莲冷笑道：“不答应也没关系，那我就赖在这具身子里不出去！只要我不出去，你们也耐不了我何！”
“你！”白允之还从未见过如此卑劣之人，骂道：“你这妖物，果真卑鄙！”
遥翠莲对白允之的话毫不在意，只是默默地低下头兴致缺缺的看着地面，似在数地上有几只蚂蚁。
顾子怜眉角微微跳动，遥翠莲的话没错，若要是强行将她从这副躯体中剔除，恐怕会伤及遥翠莲原本的魂魄。
顾子怜道：“什么条件？”
一听这句话，遥翠莲原本神情炔炔立马提起了精神，她抬首笑道：“还是这位仙师识大体。我的条件也不是很过分，只要饶我一命，放我走即可。”
接连杀害好几条人命，现在要人放她走，这要求还不过分？！
顾子怜眸子下低，似乎是真的在想要不要放她走，白允之道：“顾兄，不能放她走，倘若放过她，谁知晓她还会不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顾子怜并未理会白允之，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遥翠莲，道：“我可以放你走。”
遥翠莲眉毛微挑，道：“你真的放我走？”
白允之一听，急了，连叫了一声，“顾兄！”
叶容琛将白允之向后拉了几步，小声道：“白兄不要着急，先生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用意。”
顾子怜又重复了一遍，“我可以放你走，不过……”
遥翠莲眼眸一亮，道：“不过什么？”
顾子怜道：“你要告诉我，这摄魂阵法是从那本书中看到的？”
听到顾子怜又提及这个阵法，遥翠莲神色微变，随即正色，道：“天下书籍那么多，实在不记得是哪本了，要不然等我哪天记起，再告与仙师？”
人都走了，怎么可能还会有回来的一日？
顾子怜也没恼，也没再继续追问，只是示意叶容琛将缚仙网收起，叶容琛衣袂轻拂，缚仙网顷刻便被收回。
遥翠莲从地上站起，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下一瞬，便从遥翠莲的身躯剥离出来，遥翠莲的身躯霎时倒地。
那妖物一袭紫罗裙，容貌异常妖艳，额间刻着一朵赤红的凤尾花，眼角勾勒着飞凤妆，一颦一笑间自有几分妖娆。
她飘飘然上前，在顾子怜面前站定，涂有蔻丹的手轻抬，随即拽上顾子怜的衣袂，她嫣然笑道：“仙师生的实在年轻俊美……不知，可愿意与我同修？”
貌美二字险些脱口而出，她瞧着顾子怜眉角微蹙，忽而转了话题，“我劝仙师还是不要追寻下去，若是丢了性命，便不值当了。”
说着身影竟然渐渐消散，余音远远传来，“小女名叫若梦，仙师，我们定会再见的。”
直至身影消失不见，白允之与叶容琛才上前几步，白允之有些不解顾子怜为何要放过那妖物，便问道：“顾兄为何要放过那妖物？倘若她在祸害其他人该怎么办？”
叶容琛淡淡道：“放长线，钓大鱼。”目光在顾子怜面上一转，道：“先生为何执着于这阵法？”
顾子怜蹲在查探了一下地上遥翠莲的身子，见她只是昏迷并无大碍，这才直起身子，缓缓道：“摄魂阵是一种以吸取他人精血与魂魄来提升自身修为的一种邪术，这种邪术为百年前魔君所创，被记录在一本名叫《修魔录》的古籍之中。
魔君百年前将其子封印，便不知所踪，而这本《修魔录》辗转之间，最后落在缥缈山派，被缥缈山派列为禁书，封存在藏书阁。”
闻言，叶容琛道：“先生是在怀疑此妖闯进了缥缈山派的藏金阁偷了此书？”
顾子怜摇了摇头，“不。”
“缥缈山派一向守备森严，藏金阁中又有一位峰主坐镇，以此妖的功力想闯入藏金阁的机会微乎甚微。”
闻言，叶容琛面容一瞬微白，他的声音平和，听不出什么波动，只是冷声道：“先生是在怀疑魔族吗？”
他的手微微收紧，目光一直盯着顾子怜的神情。
顾子怜冷声道：“这本古籍除了魔族一脉，便只有缥缈山派的各位峰主看过此书，而缥缈山派阁峰主虽然性格各异，但绝不会泄露这书中邪术半分。若不是缥缈一派泄露出去，便只有魔族。”
叶容琛道：“先生似乎对魔族偏见十足，或者说深恶痛绝。”语气中，有一丝强压怒气的痕迹。
顾子怜垂下眼睫，一语不发，叶容琛权当他默认了，于是又问道：“先生是觉得魔族都是十恶不赦，应当斩尽杀绝的吗？”
顾子怜嘴唇轻抿，前世叶容琛也曾问过他这个问题，他记得他答道：“世上本就无正邪之分，无种族之分。为魔者一心向正，又何惧为魔，若为仙者，一心向魔，终沦为魔。是正是邪，是仙是魔，不过一念之分。”
可是结果呢？叶容琛还是带领魔族屠了缥缈山派满门？
他将岳冥河万剑穿心，他可念及叔侄情谊？
他废了他满身修为，将他扔进了乱坟岗，他可念及师徒情分？
如此忘恩负义，欺师灭祖之徒，现在又来质问他对魔族是否深恶痛觉？
顾子怜眸色冰冷，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道：“正邪不两立，魔族烧杀抢掠，谋害人命，天理难容。”
“所以，魔族之人，无论男女老少，就算他们没有害人性命，在先生的眼里，同样要斩尽杀绝，是吗？”
叶容琛盯着顾子怜的眸子，心口隐隐抽痛。
半晌，顾子怜才缓了心神，道：“既然未曾谋害他人性命，自然不会斩尽杀绝。”目光扫了叶容琛一眼，冷声道：“你对魔族似乎十分维护。”
叶容琛看着他的眸子，唇角竟掠起一抹弧度，似是夹杂着淡淡的嘲讽，他淡淡道：“有人曾跟我说过，这世上并无人魔之分，也并无正邪之分。人有好人坏人，魔自然也有良莠之别，只要不为非作歹，一心向正，纵然是魔又何妨？
生而为人，还是生而为魔，并非自身能决定。邪恶与否，也并不是依照种族划分，只要魔族心存善念，于天下苍生又何尝不是件好事？”
顾子怜听得一怔，这些话，他曾经也说过，虽然不甚相同，但大致意思却是相同的。
当时心境与此时心境，实在隔了万水千山，就算他知道是这个理，可心中的怨气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平息。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当时的场景，顾子怜的恨意便又多了几分。
倘若此时将叶容琛除去，是否就不会让他坠入魔道，是否就不会造成灭门惨案？
手中微微捻出剑诀，忽听叶容琛道：“先生，你说对吗？”
顾子怜一怔，手一瞬下落，若不是叶容琛的一句话，恐怕天阙早就已经出手，他已经杀了叶容琛。
忽然有些懊恼，明明此时叶容琛什么都没做，就如同那些魔族的男女老少一样，并未做半分伤天害理之事！可刚刚有一瞬，他竟然想杀了他！
倘若这么做，他与那些不分青红皂白，不分因果缘由的那些邪恶之徒有何分别？
他一向一心向正，又不是迂腐之人，可一碰到叶容琛的事情，便会善恶不分，从而错的一发不可收拾。
他知道，这是他的心结。
如果无法消除，恐怕极有可能衍生成心魔。
可他没有办法不去在意，顾子怜叹了口气，道：“此人心境非常人所及，不知是何人与你所说？”
白允之在一旁蹙眉道：“此番言谈虽颇为正派，可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恐怕又会掀起一场波澜。”
正邪不两立，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修真界人若是想，修魔之人亦是如此。
可这句话，不知是触碰到叶容琛的哪片逆鳞，他唇边若有若无的笑意即刻消失的无影无踪，他道：“这话乃是我师尊所说，可惜……他已身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