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怜看了看老人家，老人家只是对着他微笑，似乎再无开口之意，顾子怜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微微转头，顾子怜道：“允之出去这么久，可是碰到命定的姻缘，所以才这般乐不思蜀？”
白允之道：“顾兄好不仗义，不寻我也就罢了，如今还要取笑我。”
顾子怜抿唇轻笑，不语。叶容琛在一旁道：“白兄出去这么久，是去了何处？”
听叶容琛问起，白允之道：“去了街市和画舫，只是画舫人实在太多，又成双成对，我一人影单影只，再好的唱词也索然无味，着实有些无趣。”
顾子怜笑道：“听曲之人心静不同，唱词再好，也会索然无味。”转头又对老人家道：“多谢老人家的绣球灯。”
老人家摆了摆手，表示不用谢。
白允之像是想起了什么，忽道：“糟了，我把那个姑娘忘了。”
“姑娘？”顾子怜道：“允之方才不是说未碰到良缘吗？”
瞧着顾子怜与叶容琛意味深长地眼神，白允之正色道：“我说的是正事。”
“那姑娘大概十五六岁，长得白嫩秀琢，坐在石阶上，哭的泪眼婆娑，我心中不忍，便上前安慰几句。岂料那姑娘竟缠上了我，非要我买只花灯送与她。纠缠了许久，我才以买花灯为由，逃了出来。”
顾子怜蹙眉道：“路上这么多人，她一个小姑娘，又没有大人陪着，你竟然就将她扔在那了？”
顾子怜语气虽然平淡，但隐隐责备之意白允之还是听出来了，他自知理亏，便只好低下头去。
叶容琛忙上前打圆场道：“先生莫要责备白兄，想来他也不是故意的。我们现在赶过去，兴许人还在原处。”
白允之道：“对了，我与那位姑娘约定了。半个时辰之内，我定会拿着花灯回去找她。”
离得近了，顾子怜眉头轻蹙，忽然将白允之拉进，刚才他便觉得白允之身上散发着不属于他的气息，如今拉进，他愈加肯定，哪怕这气息十分淡薄。
是妖气。
顾子怜道：“你除了碰到那位姑娘，可还触碰了其他人？”
忽然被拉进，白允之先是一怔，随后听见顾子怜问话，虽不知顾子怜是何意，仍是如实答道：“未曾。”
糟了，那妖物竟然提前出手了？
顾子怜心道不好。一旦被妖物盯上，是绝不会轻易放过的。
右手倏然抓住白允之的衣袂，道：“快！带我过去！”
白允之不知顾子怜为何会如此着急，愣愣的点头后，缓过神来，道：“好，好。”
“公子，留步！”顾子怜已经朝前走了几步，身后蓦然传来老人家的声音，顾子怜下意识的停下脚步，转头看他，他道：“老人家，我现下有急事，有什么话，回来再说。”
老人家道：“就几句话，耽误不了多久。那姑娘既然与那位公子约定了，自然不会走掉。”
顾子怜不知老人家为何如此笃定那姑娘不会走，但刚刚说起的那几句话，像是颇有深意，他顿了顿，想了想还是回走几步，“老人家，请说。”
老人家捋了捋长须，道：“情是债，恨是债，莫因仇恨蒙蔽双眼。公子与人叮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莫要强求，公子也要好生领悟才是。”顿了顿，老人家又幽幽道：“命定之事，莫要更改。”
顾子怜心下一惊，他与岳禾的对话，这老人家竟然知道？
这老人家究竟是何人？他来对他说这些话究竟是何意？
可这几句话分明是在规劝他！让他放弃仇恨！
如何放得下？
他的师兄弟被他所累，死伤殆尽。百年仙门因他被灭，残垣狼藉。
他造的孽！他愿意偿还！他只求这一世，他的师兄弟安然无恙，不被他所累！他只愿亲手将这罪魁祸首推入地狱！哪怕同归于尽！
顾子怜倏尔攥紧左手的竹竿，老人家在一旁又道：“莫要让悲剧再次重演。”
脸色煞时惨白，身形不稳的晃了晃，叶容琛连忙上前几步扶住顾子怜，担忧道：“先生，你没事吧？”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忽而在耳畔炸响，刹那间，连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心底的怒火顿时涌了上来，前世的记忆像是奔涌的大海，一幕幕快速飞过脑海。
他打心底的厌恶，厌恶他的触碰！
若不是之前强忍着，恐怕他的手掌早就离了身。
他狠狠地拂了下衣袂，将叶容琛的手轻甩了出去，“别碰我！”
话一出口，周围的空气仿若瞬间凝结。
叶容琛的眼底满是错愕，再次伸出的手就那样停留在半空中，稍后缓缓落下。
白允之更是愣在原地，顾子怜给他的印象皆是温文尔雅的，甚至连过重的话语都未曾说过，他还从未见他从此疾言厉色过。
默了半晌，顾子怜的怒气渐渐消散，才觉刚刚的语气重了，毕竟今生还未走到前世的那一步。
而现在，叶容琛也只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
面对叶容琛的那张脸，道歉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只好道：“我不喜旁人碰触。”
这一句话，算是解释了。
白允之不明白，刚刚两人还一起猜着灯谜，气氛融洽。可那老人家只说了几句话，就让他们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的起来。
虽然他没听懂老人家的话是何意，但这罪魁定是这老人家！
叶容琛救了他的命，虽说叶容琛说不必报答，但他又不是不知感恩之人，更何况还是救命之恩！
他刹那脸便阴沉下来，他冷声道：“老人家你这话是何意！如若你是要挑拨顾兄与叶兄两人之间的关系，就算你个老人，我也会对你不客气！”
老人家唉声道：“公子不要冤枉我！我绝无此意啊！”
知道是自己言语过激，顾子怜道：“是我之过，你不要怪这老人家。”忽然想到那极可能被妖物缠上的小姑娘，他道：“那姑娘兴许还是等你，允之快带我去！”
白允之狠狠地瞪了老人家一眼，便带着顾子怜朝着画舫的方向走去，叶容琛看着他们走的背影，呆愣一会儿，仍旧抬脚跟了上去。
瞧着他们都走了，那老人家忽然挺直了身体，背竟然也不驼了，他喃喃自语道：“姻缘劫，姻缘劫，是节亦是劫啊。”
他的身边忽然消无声息的出现一人，一身墨衫，不甚华贵，他道：“师尊为何要提醒顾子怜？我瞧他仇根深种！”
老人家道：“心病还须心药医，心结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解开的？”
墨衫男子道：“顾子怜愚昧，不值得同情。我反倒同情起他来，当初用了高昂的代价换得这一世，也不知他可曾后悔？”
老人家转首看了男子一眼，“你刚才不是看到了么？”
男子冷哼一声，道：“后悔也是他自愿的！活该！”
顾子怜一行人在小巷内转了半晌，终于来到白允之与那小姑娘约定的地方。
面前是座拱桥，周围摘着几颗柳树，刚至春日，柳叶才刚刚发芽，随着微风徐徐摆动。
可拱桥的阶梯上，分明一个人都没有，更别提那个小姑娘。
白允之找了半圈，慌张道：“怎么不在了？那时候分明坐在石阶上的啊！”他心中担忧，若是被别人拐走了，可就是他的过错了。
顾子怜道：“你别急，再想想，你确定是这个地方吗？”
四周环绕了一圈，这里颇为偏僻，走两个小巷才能到达正街，四周阴暗，隐隐阴风传来，胆小之人独自是不敢进来的。
可那小姑娘竟独自一人进入了这个小巷，不得不让人生疑。
白允之点了点头，肯定道：“就是这里，不会有错。”
就在疑惑间，从黑暗中冲出一个人影，直接抱住白允之，“白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白允之身子蓦然一僵。听这声音才知道是那姑娘，他连忙拉下环绕在腰间的手，转头看她，这姑娘脸上还挂着泪痕，大眼睛忽闪忽闪，眼底瞧着他闪着亮光，他心底顿时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