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萧谨尘在平西王府上的天井吃起了茶。
顾离桑本来躺在摇椅上惬意地打盹儿。
头顶是一片青桐树的阴影,在树下可以看到树叶间隙里的点点光芒,有如白昼的繁星,抬头就是一道盛景。
萧谨尘一来,他自然只能收起困意招待他。
在听说皇帝让萧谨尘负责太子选妃一事后,顾离桑一骨碌从摇椅上爬了起来。
“什么什么?皇上他老人家这是什么意思?”
萧谨尘瞅了他一眼,剥起了矮几上的瓜子,“第一层意思,我估摸着是想让太子成家,渐渐要放权了。”
“我可不信。”顾离桑也伸手抓过一把瓜子,斜坐着翘起二郎腿,一脸不齿:“德行!皇上集权多少年?四殿下轩王与阿凌,还有你,被他祸祸多久了?
“阿凌倒还晓得与我一同拿纨绔草包做幌子,保住了暂时的安稳,可轩王呢?被他派去和我爹驻守边疆如今已是第四个年头了,那可是他亲儿子,还是他最宠爱的李德妃给他生的儿子!
“你我就不说了吧!你瞅他这像是要放权的样子?”
萧谨尘拉下脸,啧了一声,“你听我说完啊!”
顾离桑拿起一块姜糖放嘴里,觉得辛辣又喝了大口茶。伸手打了个请的手势,“愿闻其详。”
萧谨尘抓过一旁摆放着的折扇,是一副桃花图的扇面。
似乎听顾离桑说过那么一嘴儿,他喜欢桃花。
“你说李阁老其人如何?”萧谨尘忽然勾起唇角,看向他。
顾离桑嘴里的姜糖就忘了嚼。
方才是在说皇帝的事,怎么突然冒到李勋白李阁老身上去了?
他这话头不要跳的太快!
“这,我怎么晓得权倾朝野的李阁老是个怎么样的人,我和他又不熟。
“听是听说他老人家慈眉善目的,对待小辈也是慈爱有加,做官更加两袖清风……不过这都是别人说的。
“我觉着能做到内阁首辅这个位置上的人,总归不会是什么善类。”
他说完,不解地看着他。
萧谨尘笑着吃了口茶,“李阁老在朝中权势滔天,在这锦阳城里就算是你我两府这样的宗亲勋贵都得看他几分脸色,你以为皇上防我们就不会提防他?
“而且宫中又有盛宠的李德妃,李家如今在天临是哪样的地位?轩王有个这样的外祖家,皇上自然更加容易猜忌他。
“于是很早就让他出去带兵镇守边疆,为防他有了兵权就肆意妄为,则又让你爹过去制衡他。
“唯恐你爹不忠,又将你留在锦阳。咱们这位皇上在遏制朝臣大将心存不轨一事上,精明得紧呢!”
可不精明嘛!一天天整的和防贼似的防着为他卖力的朝臣们,现如今朝廷官员们大多与他离了心。
就这水深火热的情形,他却还要分出心思来给祁宁王府使绊子。
顾离桑在朝堂方面了解不多,但也曾耳闻过一二,眼下听他一分析,在心里也不由要佩服起这位君王来。
帝王猜忌心避无可避,一旦做到这个位子上面的人总要有些疑神疑鬼,这事情他能理解。
毕竟得到的越多就越害怕失去,得到的权力越大,就越割舍不下权力带给他的高高在上。
但皇帝这么做,忒不厚道。
萧谨尘又说回自己入朝一事。
自古立嫡立长,后来的皇位继承人只能是名正言顺的太子,纵然他并不出色。
皇帝早就已经为太子铺好了路,他架空了二殿下,外派了四殿下,钳制了李阁老,六殿下又看起来不思进取。
从有资格继位的几位皇子,到呼风唤雨的朝堂重臣,皇帝都帮太子拿捏住了。
在皇帝心中是否是明君兴许是次要,最主要的是名正言顺!
而如今提出要太子选妃,待东宫娘娘一位尘埃落定,东宫的势力得以巩固,他也该慢慢地让太子接手朝政了。
太子娶亲绝不是闹着玩儿的,萧谨尘这份差事要办的好也就罢了,若不好皇帝就能借机除掉祁宁王府这一大隐患。
说句不好听的,他当年的皇位与抢来的无异,然则越是抢来的越怕别人来抢。人都是这样。
倘若萧谨尘将这事滴水不漏地办好了。那他已经入了朝堂,再要离开怕就难了——皇帝存心想要挖坑坑他,他又怎么防得过一个“来日方长”?
顾离桑依稀可见萧谨尘往后的悲惨时光,但是他当兄弟的也不会袖手旁观,当即拍拍胸膛和他保证。
“你放心阿廷,日后你要是有难了,兄弟就算砸锅卖铁也要换你一个余生安稳!”
这话给他说的!平西王府就他一个人住着,于是遣散了大半的仆人,现下王府里的锅压根儿没剩几口,全砸了卖也不够换辆好点的马车啊!
萧谨尘照例是要分个白眼给他,提着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矮几。
三五下以后,他起身笑道:“你可得将自家的锅留着,这份好意兄弟心领了。
“到饭点了,这就随我过府去用晚膳,之后再去将军府邀子涣出来吃酒。”
“你怎么突然叫我去王府吃饭?”
萧谨尘展开折扇来,斜眼打量他一眼,“……今日菜做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