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个子烤东西的技术很有一套，他支棱着摊子，往里头弄了几盆炭火，然后用嘴一吹，暖融融的火生了起来，刘杉站一旁，适时递过烤肉。
两人互相配合着，你递肉来我来烤，默契十足。
第一串肉烤得很成功，发出阵阵肉的焦香，刘杉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他看着焦脆的肉，暗咽口水。
高个子从摊子上拿出一签子肉一口咬进嘴，熟肉滚烫，舌头一秒没了知觉。他吹了几口气，回头一看，小刘直直盯着他嘴里的肉，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
“给。”高个子眼一闭，心痛地把肉递过去，“来，走你。”
刘杉听话地一口咬下去，然后胃里一阵上下翻涌。他干呕了几下，四处找垃圾桶。
“小刘，吐我这儿，”高个子没想到刘杉反应这么大，他慌忙从桌旁抽出好几张卫生纸垫在掌心，然后双手凑到刘杉嘴边，做出一个掬水的动作。
刘杉被腥味冲昏了头，脑子混沌一片，外加今儿受了寒，胃里一空。突然吃到刺激肠胃的羊肉，像被有个小人在胃里使劲搅，一阵又一阵，呕吐不止。
吐完，眼前闪现一片小白点，灌了一大杯白开水，定睛一看，他刚全吐高个子手里。
刘杉：……
这是什么24孝好友，把到嘴的第一串羊肉递他嘴里，还把他的手当成活体垃圾桶。
高个子捧着手里的秽物，脸皱成报纸，他背着刘杉，装作淡定地去找垃圾桶，心里感叹道——“小刘真浪费，肥又嫩的羊肉吃进肚还吐出来，浪费了多少可再生的活体精子。”
眼前浮现一个个圆滚滚滑溜溜又可爱的小精子蹦跶着远离他的画面。
一想起这个画面，高个子心痛到无法呼吸。
但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在羊肉烤熟后第一时间将肉递到小刘嘴里，毕竟这么好吃的东西，他太想让小刘也吃到，如果这串不给他吃，下一串也许就烤糊了，他不想去赌，小刘身子那么娇弱，性格倔又软，成绩一级棒，却不能喝奶茶，太可怜了，他那么美好明明值得这世间的一切美好的东西。
另一头。
刘杉看着远处那个高大的身影，那人骨子里多么骄傲，想要的东西一定要搞到，没想到有天居然像个小媳妇一样，躬身给他烤肉，还给他当活体垃圾桶。
夜风吹过，刘杉心头的那潭死水，瞬间惊起滔天巨浪来。
高个子浑然不知刘杉此时的心路历程，他从厕所回来，觉得自己重获新生又是一条好汉。好了伤疤忘了疼，欢欢喜喜地拿着烤肉，一串又一串烤，边烤边学着新疆人的发音方法，说着——“来自新疆，美味健康。”“疆”发第四声，有羊肉串的味儿。
高个子很有语言天分，一模仿起来，完全能拿捏住那个语言的那种腔调，刘杉静静听着，不时嘴角微扬，他咬咬唇，生怕欢喜跑了出来。
刘杉的笑是一种无声的肯定，高个子更加起劲地吆喝道；“牛逼的烤肉，吃了更牛逼。”“牛逼”两个字都用的第二声，很有喜感。
刘杉再也绷不住，咯咯笑了起来。他笑时提着颧肌，牙关打着，小脸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像一潭春水，又似一潭烈酒，高个子愣愣地看了好几秒。
刘杉意识到自己情绪外露，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小刘，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高个子语调轻柔，刘杉摇摇头，“你一定不知道，你笑起来有多好看。”
刘杉：……
他对自己一直有清醒的认知，知道自己家境一般却体弱多病，此生唯一的出路就是考大学然后搞科研，为此孤独而又高傲地挑灯夜读奋力追赶，他对自己足够狠心，这些年一点一点地将自己打造成一套精准到分秒的考试机器。
而在遇见高个子之后，他身体里那些紧锁于小黑屋的东西在一晚之间跟摁了闸门的开关的水箱，深埋着的种子破土而出，向着阳光和雨露疯狂生长着，他从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充沛而又旺盛的情感。
“小刘，以后要多笑一笑。”高个子见刘杉又恢复到愣怔状态，双手捏了捏他两边的脸，“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都要说给我听，哥一直都在，晓得不咯？”
刘杉现在已经习惯了他的触碰，他重重地地点点头。
“来，继续吃肉。”高个子从烤好的肉里头抓了两大把肉出来，“这些都是你的，你太瘦了，得多吃吃。”
“可是……”刘杉撇撇嘴，“一餐也不长肉。”
“那怎么办呢？”高个子陷入沉思，认真思考着他说的话，冷不防脑袋冒了个泡，心头有了主意，“有了，那我以后每餐给你加肉。”
“以后，”这两个字很有憧憬的空间，刘杉甚至于都快忘记了，这次之后，他们俩将要各奔东西，走上不同的路。
月亮当空亮，院子里向日葵一角的小水潭里泛着的粼粼波光像星星闪闪发亮，还没睡觉的小动物嘶叫了一路，空中飘着淡淡的寒气，星星眨吧着眼睛，说着古老的童话。
“小刘，你喝不喝酒啊？”高个子从抽屉里掏出一瓶清酒，也没等他回应，倒了一杯出来，“来点。”
“好。”刘杉一口答应下来，他从小到大，没喝过一滴酒，可他骨子里有股不服输的特质，也不想扫兴地破坏此时的气氛。
高个子倒了一杯酒，他二话没说一口喝了下去，高个子在一旁疯狂鼓掌，直呼：“666”
苦涩而呛鼻的味道从舌苔一路往下，直烧入肠中。
酒原来这么难喝吗？那为什么从古到今，有那么多人这么爱喝酒？他们是知道人生本来就是这么苦涩，也感同身受起来了吗？
刘杉发散地思考了起来，他平常没有这样的时间去遐想古今中外的人，他的时间卡很紧，全留给学习。
胡乱想着，他脑袋一歪，身体缓缓往下倒。
“不能倒下去，才喝了一杯倒下去多丢人。”刘杉一把撑在墙上，暗暗给自己加油打气。他脚步虚浮身体歪歪扭扭，一看就是体力不支。
高个子：？
传说中的一杯倒原来不是开玩笑？
高个子一家人都嗜酒如命，他六岁时就被外公拉过来，你一杯我一杯，开始“哥俩好啊666啊”。从小锻炼到现在，酒量已经深不可测。逢年过节，干翻一片人最少需要一箱。
而小刘只喝了一杯，还是小酒杯，就醉了，站都站不稳，小脸红通通。
要是换成其他人，高个子定要大喊对方是“垃圾”或“废物。”可落在刘杉这儿，他打心眼里觉得好可爱。
小刘真乖，哪哪都好。
刘杉强撑了一会儿，再也顶不住了，眼前一黑，步子虚晃，身体像失了重一般，不受控地往下倒。
说时迟，那时快，高个子飞速地蹿了过来，结结实实地把刘杉捞入怀里，像抱一个刚出生的婴孩，那般小心翼翼又满心欢喜。
小刘的身体香香软软，又很干净，真是造物者的集大成者。
高个子咧嘴一笑，心里闪过——这回赚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