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当时并没有看懂她的神情，只觉得头和身上都很难受，加上笪嫃的那句对不起，他不知道，除了笪嫃，还会有谁知道。
“我以为……”笪嫃凝视着他，脸上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可是却刺得他的心无比痛楚，笪嫃的声音很轻却十分清楚，带着一股子飘渺失望，“你会信我。”
笪嫃解下脖子上带着的避水珠，轻轻蹲下来，放到他的掌心里。他仿佛感觉到一滴水落在他的手心，格外的炙热。
笪嫃低着头沉默了一会，仿佛也长大了，她道，“稷，这个还给你。”
笪嫃站起来走了几步，回过头望了他一眼，冲出门去，罗亦的伞都来不及遮到她的身上，连忙跟着上去。他看着笪嫃的背影快速消失在雨夜里，古旧的殿门沉沉关上，只剩下雨水落下的声音。
“鲛奴，你在想什么？”
笪嫃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眸望向面前的笪嫃，她的面容与十岁的时候重叠，褪去了曾经的那份天真稚气，显得更加沉稳端庄。他动了动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根本就不记得了。
一切她都不记得了。
“鲛奴，你的眼睛怎么红了？”笪嫃奇怪地凝视着他，她的心里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她竟有些心疼起他来，“你是不是想你的家人了啊？”她笑了笑，一边将草药轻轻涂抹在他的脸颊上，一边道，“你放心好了，等你伤好了，你就可以回去了。”
“鲛奴，你们鲛人的眼泪真的可以化作珍珠是么？你还是不要落泪了吧？那么值钱的眼泪。”
稷从未哭过，父帝说，鲛人从不会轻易落泪，也从不轻易言痛认输，因此父帝也从不允他落泪软弱。哪怕是幼时被人欺辱，十二岁时被关偏殿，他也从未落过泪。
鲛人的泪，有透明的，痛至深处，鲛人的眼泪便是血红色的，如玛瑙一般的颜色。
“梧！鲛奴！明天就是海祭大典了，我们一起去吧！”玥兴冲冲地跑进来，她的身后跟着灵和芙。
灵看见稷，便眼睛一亮，“玥！这就是你捡来的那个小鲛奴啊？长得也太好看了吧？”她凑上前来细细地、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稷，“真的是个鲛人，眼睛像天空一样，真好看！”
“哎！你叫什么名字？”灵问道。
稷蹙了蹙眉，他垂下眸，不想去搭理，便装作没听见的模样，灵不悦了，“哎，我问你呢！你怎么不答？”
巫笪人对鲛人素来也没什么好感，虽然在巫笪也可以时常見到鲛人的影子，但是他们也都是远远避之。传闻鲛人性情孤傲，也不屑与巫笪人为友，因此巫笪人也还是不太愿意和鲛人扯上什么关系的。
“灵，人家不会说话，你就别为难人家了，你就和我们一样，叫他鲛奴好了。”玥道。
“啊？不会说话啊？”灵神色变了变，有些同情起来，她凑近玥轻声道，“……他的嗓子，不会也是被那些贵族药哑了吧？”
被送入巫笪的鲛奴是十分可怜的，为了迎合那些贵族的喜好，他们所遭受的一切，都是触目惊心的。
玥怕灵口无遮拦，勾起稷的伤心过往，连忙将她们俩拉了出去。
笪嫃听了灵的话，也有些同情，不由伸手摸摸稷的头，像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兽一样，轻声道，“鲛奴，别害怕，都过去了。”
稷抬起头，神色怔了怔，心里浮上几缕苦涩的滋味，然而他还是微微翘了翘唇，用柔软良善的笑意回应了笪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