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中，张领班和刘领班各自点燃一支烟，架起二郎腿，斜靠着椅子，似乎在享受这将倒未倒的“斜”。也怪，坐成这样一种姿势了，还能悠然自得，并未摔倒，这是一种奇迹！在张刘看来，这种奇迹来源于疫情严峻的支撑。别看他们才三十出头，但“烟龄”有二十多年了。听他们自己说，是从小学时“抓”起的。最初只是看电影电视上的人，觉得抽烟很酷、很帅，于是就背着大人偷偷抽了起来，先前呛鼻，后来习惯了，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慢慢烟瘾长了出来，这烟瘾还真是蛮大的呢？称一下，有好几十斤重呢？
他们拿烟的姿势也是特别优雅、大气，与众不同，也许是从小练出来的技艺吧！别人一般把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而他们却夹在中指和无名指之间，五个手指头一齐打开，仿佛如来佛的手掌，里面藏着整个乾坤。这个举止、习惯凸显出这两个人以前在这个工厂的地位和作用。
张领班享受地吸了一口，把嘴抿成一个圆，此时嘴巴便向前突起，然后舒缓、持续、诗意地吐出一个更大的“圆”。而刘领班则不同，他吐出烟圈时，短促、有力、强悍。粗看一眼，他俩给人留下了一文一武的印象。
正当他们吞云吐雾之时，老板回来了。他们把抽烟的“任性”压了压，坐势也端正了一些。
“早来啦，叫你们来，就是商量一下工厂开工的问题。现在北京的一个区疫情紧张，而且该区已封城，这样就会拉动国内口罩的一部分需求。总厂那边已给我发了一吨货的订单过来，但吨位价落了很多，没什么利润，我们到底要不要做这批订单？有两个问题，我们一定要注意：一是我们车间的库存太多，如果再生产出来一吨，根本没地方放；二是现在的疫情基本是小打小闹，北京这次发生的疫情也一样，很快就会解封，所以总厂那边也不敢多生产口罩，只给了我们一吨布的订单。我觉得嘛有总比没有强。”老板的年龄与他们相仿，是一个快言快语之人。
“有订单肯定要生产，生产总比不生产要强，虽然利润薄，但毕竟还有一点。如果放假，便连这‘一点’也没有了。至于生产出来的货，没地方放。这个，我们可以想办法。”张领班说完，又吸了一口，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
“有订单一定要做，今天肖林和肖建东到工厂，问什么时候上班，我们只好敷衍他们，说北京的疫情再恶化，可能就这两天会上班。现在的情况是北京确实有一个小区疫情严峻，我们不能言而无信啊！至于车间压的货太多，生产出来的布，没地方放。其实这也不是问题。有两个解决问题的方法，一个是把生产出来的布，跟机械厂的老板说一声，借个地方放一下，做完就拉走，反正他们的车间只稀稀疏疏地摆着几台机器，有一大片空地，上月我们不也借了几天吗？一个是让装货的车提前开过来，生产多少，就往车上装多少，只要不阻塞车间的过道就行了。”刘兵边说边看张小军，张小军不时点头。说话间，刘兵有一次吐烟的动作。但凡刘兵吐出的烟圈，都是如此斩钉截铁，仿若子弹射出去一样，永不回头。
别看刘兵平时挂着一张苦脸，不爱说话。什么事情都是张小军占了风头，其实，他还是张小军的师傅呢？调机作为本厂最大的技术工种，张小军就是跟刘兵学的。直到现在，张小军在这一块有搞不懂的地方，仍然让刘兵去擦屁股。这有两层原因，一层是“徒弟”终究干不过“师傅”；二层是沿袭以前的“主仆”关系。以前张小军是这个厂的全权代表，是“主”。而刘兵只是他手下一个打工仔，是“仆”。所以，张小军每遇危难时，刘兵总跳出来救“主”。
“这倒是一个办法。行，那你们去通知三个班的员工，从明天中班开始上班。”老板把两个领班叫来商量，也不是想真正听他们俩人的建议，其实老板是来对他俩下命令的。放假这几天，老板一直在动用各种关系，寻找买家，但都失败了。所有老板一听到口罩布就打蔫了，认为“口罩”只是一朵昙花，只要疫情一过，便消失了。在没有办法的办法下，他只得到广东总厂那里拿了一吨布的订单。作为老板，他肯定知道，要想工厂不倒闭，就必须持续生产下去。所以总厂只给他一吨布的订单，他也欢天喜地的接受了，他比谁都明白：生产总比不生产好。所以，他从广东开车回来，刚进入小县城的边界，就给两位领班打了电话，让他们到办公室等，三个人碰一下头，有事要商量。
两位领班走后，钱老板打了一个呵欠，他已经有两天没休息好了，走进卧室，很快响起了鼾声……
张刘二人领了命，像捧着个珍宝似的，走路稳打稳扎，生怕摔破了。他们虽然每个月领的是月薪，放假似乎跟他们没有半点关系，但从这几天老板看他们的眼神判断，似乎有一点不齿或不值。他们自然懂：没干事，还好意思领工资？就这事，他们曾经讨论过老板的眼神，一致得出一个结论：所有老板都是小气鬼。这几天，虽然他们天天在工厂处理一些事情，但只要钱老板一出现，气氛就紧张起来，有时老板会说一些看似深奥的话，让他们摸不着头脑。他们心里清楚，无非就是影射自己不干事领干赏。可在他们的心里，是绝对不服老板的。可以说，工厂的货发不出去，导致工厂不能正常运转，罪魁祸首就是老板自己！只不过他是老板，无法追责。张小军想起自己好不容易拉来几个买家，结果在办公室一个一个被老板“枪毙”了。害得他丢了面了不说，老板竟然还怀疑他和这些老板有勾结，欲对工厂不利。所以老板明明知道“枪毙”这些客户是不对的，但他仍然这样做了。张小军甚至怀疑，从那时起，老板的一双眼睛对他就开始“白”起来了，向他表达一种十二分不满的情绪。现在，老板又把这次放假事件怪在他们的头上，张小军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这老板太可恶了！
于是，他又做回“主人”的身份，让刘兵给明天上班的员工打电话。自己则去散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