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和自己母亲差不多一样年纪的长辈面前，赵小舟难得的不好意思起来，他抬手挠了挠鬓角，笑道：“您怎么知道？”
贤贵妃温和一笑，道：“你们看对方的眼神那么坚定，一定是深深且坚定地喜欢着对方的。”
他们的感情第一次被人这样平和地接受，赵小舟不好意思，却十分欣慰，又是与江熠宗相视一笑。
“你母亲若是见你如今这个样子，该是会十分开心的。”
听她提起母亲，赵小舟猛然扭过头去，略诧异问道：“您，您知道我母亲？”赵承照登基不久，母亲就去世了，而贤贵妃是选秀来的，至少已经是赵承照登基后几年了。
赵小舟定定地看着她，看她眼波流转，仿佛已经回到了十几年前，她启口，平静道：“我当然知道你的母亲。”
“那我便讲讲我与你母亲的故事吧。”顿了顿，她慢慢开始讲道：“我的家也在常州，父亲虽为官，然而官位低，母亲也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家中也只过得平常而已。后来有个大官下了狱，父亲被牵连，母亲自缢于家中，我孤苦无依，流落街头。
我原也是家中小姐，虽不算富裕，可绝开不了口讨饭要钱。直到有日我饥寒交迫，遇上了静惜。我跪在了路边，张口便哭了，我哽咽着说，求您赏我口饭吃吧，要我做牛做马都行。
她身边的静宁要掏银子，静惜却拦住她了，问我做什么都可以吗，我点了点头，说我原也是小姐，女工很好，只是家道中落，才流落至此，只想讨口饭吃。
她便带我回去了，她说缺个心灵手巧的心思伶俐的丫头，便让我做她丫头。她待我很好，什么话都愿同我说，我们虽是主仆，却情同姐妹。那时她十四，我八岁，我立誓要一辈子报答她。
直到她十六嫁人，我做陪嫁丫头，随她入了将军府。她过得并不好，她的夫君并不喜欢她，虽是夫妻，却冷漠至极。府中女眷很多，他却不愿多看他的正妻一眼。直至赵承照醉酒，静惜有了孩子，她才在府中稍稍有了位置，可赵承照却变本加厉，对静惜非打即骂。
后来赵承照谋反叛乱，篡位登基，静惜本该是皇后。我以为她的日子总算会好过一些了，可赵承照给她赐了一杯毒酒，她去世那年，二十六。夫妻十年，没有情意，一杯毒酒，从此便了断了。
赵承照早在府中时看上了我，静惜叫我走，没走掉，他便囚禁了我，留我在他的身边。静惜去世三四年，他腻了，因为有了孩子，我也没法解脱，先帝子嗣稀少，他怕步他后尘，一定要留下我的孩子。
但赵承照绝不会允许他孩子的母亲是婢女，更不允许还是静惜的婢女，便给我安排了个身份，通过选秀正式纳了我。”
她说到这，叹了口气，喝了口茶。
赵小舟为这故事表示惊讶，他从未知道贤贵妃原本是母亲的侍女，更不知道母亲竟受了这样多的苦，不知道赵承照竟对母亲做了这样的事。
他捏紧了拳头，怒上心头，仇恨马上充斥了他的整个脑子，他不能思考，身后像有个人在推他，告诉他说：“去，去报仇，去杀了他。”
攥紧的拳头上突然覆上一只温暖的手，赵小舟心中的怒火被浇熄了些，微微偏头去看身侧的江熠宗，他平和的眼睛中充满了力量，在告诉自己要冷静，要清醒。
江熠宗也看向他，继而点了点头。他想赵小舟应该明白，他说的是：“未来不管多久的时间，我都会陪着你的。”
赵小舟脑子开始清醒，反手去握住江熠宗的手，浮浮沉沉中，总会叫人格外有安全感。
虽是在说这这辈子都让人痛不欲生无法忘却的事，可贤贵妃依旧平静，她望着赵小舟，接着道：“我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她眼底的波澜不惊，不知是因为要解脱的释然还是已经因为毫无意义的生命，又或许是她对自己一生太失望。
“我愧对于她，便想补偿于你的，可我只能借着赵其渝找你麻烦的时候去看看你，否则一定会给你带来麻烦，或许是杀身之祸。”
赵其渝的隐忍一定是贤贵妃的授意，计划十几年就为了一朝报仇。赵小舟捋清了，才是明白她的厉害之处。
他细细想来，其实赵其渝一直在暗地里对他很好，比如小时候打架，都是赵其渝在让着他，出任务回来时，也总是他来府上找茬，还有后来他在宁阳，也是赵其渝来督促他，后来从边州去越云，更是跟了他一路，救了他。他这样想来，又觉得胸中温暖，没了母亲，可他有贤贵妃有赵其渝这个兄长，是意外之喜。
她说着，又望向外面，太阳被云层遮挡，再透不出金色的光线来，她轻声提醒二人道：“要变天了，稍后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带好伞，别淋了雨，容易生病的。”
赵小舟拱了拱手道：“多谢娘娘提醒，我们一定会十分小心。娘娘自己也要保重，晚点我的侍卫会替我继续守护你和含琬的。”
贤贵妃笑了笑，点了点头起身离开，给江熠宗和赵小舟留出了二人独处的空间。
赵小舟往下滑了滑，头靠在椅背上，懒洋洋道：“差点以为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江熠宗学着他也那样靠着，懒懒地回应他道：“我也是。”
默了默，江熠宗又道：“披荆斩棘，所向披靡。”
这话叫赵小舟忍不住笑出声，他笑着同江熠宗道：“不愧是江哥，口号一喊，力量马上就来了。”
江熠宗却不笑，挑了挑眉，安静解释道：“我说的是两把剑，披荆，斩棘。”
赵小舟猛地坐起，看向自己脚边的斩棘，和他脚边的那把可能就是“披荆”的剑。
“披荆斩棘是我父亲请我朝有名的铸剑师特地打造的，以祭天平定战争的剑。他说，这两把剑要在一起才有用。当时便流传起“披荆斩棘，所向披靡”的口号来。后来赵承照偷走了一把，谋反叛乱，战争四起……”
今日披荆斩棘重聚，定会有当朝平定之效。赵小舟听了这传说，心中突有了信心。
原来都是注定的，我会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