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舟在一旁看靖巳脸色从惊讶变得缓和，从不可置信变得慢慢接受，而后，靖巳慢步走到玉香儿面前，蹲下身尽量和善笑道：“小姑娘，你叫什么，你多大了？”
玉香儿没回答，先看了眼江熠宗，见他点了点头，才道：“我叫玉香儿，我五岁了。”
靖巳眼中突然闪起光亮，满眼激动地一把抱住她，颤声道：“好孩子，好孩子，我是爹爹，好孩子，这些年你都受苦了。”
玉香儿对爹爹这个词陌生，对面前的这个人陌生，被激动的靖巳抱住，她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只轻轻道：“娘亲从前说过的，我没有爹爹。”说着，她向赵小舟看去。
赵小舟无奈地摊了摊手。
江熠宗轻轻推了她一下，道：“叫爹爹。”
玉香儿乖乖叫了声爹爹。
赵小舟与江熠宗对视一眼，本要退出去，不想影响父女二人叙旧，刚要转身，靖巳却道：“感谢二位殿下送小女回来。只是孩子不认我，我不强求，若能日后养在我身边，定能培养出感情来，我定然做个称职的好父亲。”
江熠宗回道：“那自然最好。”
听这样的话，靖巳顿时欣慰起来。
叫苏水带着孩子去了一边玩，赵小舟江熠宗坐在正堂火盆前，那些女子坐过的地方，听靖巳讲他们想知道的事情。
不过，在这之前，赵小舟先好奇道：“你怎么就突然确定玉香儿就是你孩子了？”
“孩子叫玉香儿是我与静宁共同的主意，姓玉是希望孩子性格温和一些，也是不能和我和她姓，能更好地保护她。那时候想，女孩叫香儿，男孩叫英儿。”
大概是刚得了孩子，靖巳的嘴边和一直挂着微笑，迟迟没有退散。
赵小舟支着头，盯着他的嘴角，不太能明白他的心情。但赵小舟喜欢孩子，听靖巳说起时，他对能有个孩子有着莫名的向往。
“二位殿下想知道什么？我定知无不言。”
靖巳的话打断了赵小舟的思绪，他看了眼江熠宗，江熠宗点了点头，道：“收养院的人都不在了，我是唯一知道关于玉香儿事情的人。但我要告诉你，去年夏末的时候宁阳闹了一场病，我才将玉香儿捡回收养院，在那之前，玉香儿都是有娘亲的……应该就是长得像这位殿下的静宁。”
靖巳看了眼赵小舟，嘴角终于落了下来，眉头轻轻皱起来，思索了片刻，急急道：“也就是说，静宁很可能是因为宁阳的那场病才去世的，而五年前，她并没有死？”
江熠宗点了点头。
赵小舟把面前没喝的那个的茶盏推给他，提醒他道：“喝口水好好想想，之前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自己记错了，那一定是其中有了什么变故，靖巳喝了口茶，垂眸又想了很久，约摸有半柱香的时间，他才回忆道：“纪卫曾在全国查过一次前朝皇亲国戚……”
这个江熠宗倒是知道，不过当时长姐把他藏了起来，所以具体怎么混过去的他也不清楚。
“静宁明明躲了过去，后来却不知为何，官府又来人把她抓走了，她为了保全我，要我一定不要去救她。”他说得有些艰难，缓了好一会，喝了口茶，才又道：“我试过去救她，我甘愿与她共同赴死，可她不愿，以致于后来我借银子想买杀手杀了纪卫，但我没攒够钱，就已经听说了她身死的消息，他们不肯告诉我静宁的尸体在哪……想必，后来是有人救了她了。”
赵小舟摸着下巴想了想，记得从前调查靖巳的时候，明明说他是因为美人闹到朝堂上去被贬的，现在看来，没有闹到朝堂上那件事。虽他说得字字恳切，大有委屈无可奈何的意思，不过赵小舟却瞧出了他的胆小，这么说的话，他当年自愿被贬为保全性命也说不定。
靖巳痛心疾首，为自己曾没救出静宁而难过，更为不知道静宁还活着，错过五年时光而难过。他抬头，又不经意看到赵小舟那张脸，才回想起江熠宗说赵小舟和静宁像的话，感觉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他迟疑着问：“那你与静宁长得像，是……”
“哦，不不不，”赵小舟忙摆手，道：“你可别误会，我与静姨像纯属是因为我母亲是静姨的姐姐。”
江熠宗轻叹一口气，赵小舟这，关系先摆明了，好套话？
“这……”这复杂的关系，叫靖巳懵了半晌，不过他又很快想明白了，轻轻拍了拍赵小舟的肩膀，惋惜道：“你也节哀，可怜人。”
赵小舟被可怜得莫名奇妙，他对母亲的感觉很淡了，不过还是客套地回应道：“姨夫既是活在我母亲在的时候，又活到了我母亲不在的时候，想必是知道不少她的事情吧？”
因为这句姨夫，靖巳顿时感觉和赵小舟亲近了起来，他凑到赵小舟跟前，道：“你当时还小，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虽是惋惜着，但听着怎么总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还有，活了这么久的稍稍骄傲感？
赵小舟嘴角抽了抽，道：“是啊，母亲病故时我都不在身边，很是遗憾。”
“病故？”靖巳反问道。
“病故?”赵小舟再一次反问道，面色严肃起来。
“你是他的儿子，该是清楚这些真相的，娘娘不是病故的。”靖巳正经道：“虽在外传娘娘是病故的，但个个都清楚得很，娘娘是被陛下杀了的，静宁也同我说起过，还是陛下亲自动的手，就因为娘娘是先帝给他赐的婚，不过没人敢说而已。还听说他曾喜欢的是国朝的长公主，所以对娘娘也不大喜欢。”
赵小舟一瞬间有窒息的感觉，透过窗子，他看见了窗外掉了树叶儿的白色树干的杨树，和天空是一样的灰白色。天阴沉沉的，是冬天独有的荒凉感。不久就会有场大雪落在地面上，用冰冷覆盖整个世界。
赵小舟感觉，这场大雪提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