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事先知会了小莲和何姑姑，朝阳公主和冯愉一路出去就顺畅多了，换好常服就大摇大摆的出去了。
朝阳穿了一身粉色绣凤蝶的夹绒短衫，下身是百鸟朝凤裙，她跑到冯愉面前转了个圈，裙边上的鸟儿真的都栩栩如生想要飞出来一般。
她今天打扮得如同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姑娘一样，头上扎的也是活泼可爱的两个包子头，粉嘟嘟的嘴唇和脸庞在冯愉面前晃来晃去，冯愉牵起她的手，再次叮嘱她不许乱跑：“今天咱们要去的地方有点危险，不许离开我的视线乱跑，听到了吗？”
“很危险！真的吗！”听到这话，朝阳公主反而兴奋了起来：“我们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冯愉扶额，这个小姑奶奶还真让他头疼：“跟着我就是了。”
小莲给他们提前备好了马车，外面看似普通，其实内里也暗藏玄机，而且赶车的马夫是公主的侍卫长，算是做好了万全准备。
一路上，朝阳不停地想撩开帘子看看沿路的人和街景，都被冯愉制止住了：“这马车的帘子就是为了挡住里面的大家闺秀不让外面人看到，你倒好，主动把头伸出去，还嫌不够显眼?”
朝阳不乐意地应了，却还是不停地找机会往外面蹭，逼得冯愉只好把她拉过来圈在怀中，制住她的行动。
冯愉的衣服上有着好闻的淡淡青草气息，朝阳微微红了脸，不敢再乱动，乖乖的靠在冯愉怀里。
以为是他把朝阳公主管住了，冯愉暗自有点高兴，总算是能不让外面的人看到他的宝贝了。
不多时，马车就停下了，侍卫长敲敲车厢，示意他们可以下车了。
朝阳公主兴奋地想推开冯愉自己先下去，还是没拧过冯愉，被他塞回车里，等他下了车再把她抱下去。
“这是哪儿？”朝阳公主下了车，身边是一排柳树，还有长长的河堤。虽然快到冬天，柳枝有些萧条，但是还是能看出一些婀娜的意蕴。
指着远远的渡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冯愉告诉公主:”咱们今天去花船上面玩玩，先在这儿下车走过去，免得太引人注目。”
办成马车夫的侍卫长本在喝水，听到”花船”二字，差点一口把还没吞下去的水给喷出来，他惊恐地看着冯愉，又不敢说话，拼命地摆手。
“怎么了？”朝阳看看侍卫长，又看看冯愉，很快意会：“那儿不能去？”
冯愉笑了，拍拍侍卫长的肩膀:”放心吧，我已经提前让人给清过场了，不会有不好的东西脏了公主的眼。”
侍卫长这才松了一口气。
朝阳虽然被保护得很好，但是跟着军营里的大老粗们，也知道一些东西，譬如带“花”字的，男人们爱去的地方，都不是什么好地方，比如花楼啊，喝花酒啊，还有冯愉说的花船。这样一来，她就更好奇了，冯愉居然胆子这么大敢让她来这儿玩吗?听他这么一说，果不其然，看来还是提前为自己着想了的，他总是这么贴心。
她主动牵起冯愉的手，柔软的手掌暖暖的：“走吧走吧！我保证不乱跑，咱们去玩儿吧！”
远处人最多的地方就是渡口，船家在那里让客人们上船，然后把船撑到河里，顺流而下，客人们可以尽情在里面享受船家准备的乐子，等到了下游的另一个渡口就算结束了。
这些花船都十分精美，在原有的游船基础上，改成了不同的各种风格。
有的上面装满了时下的鲜花，花团锦簇，姹紫嫣红；有的挂满了红灯笼，就算是白日也能有不一样的风情，还有的花船是异域风情，上面还有细腰的波斯舞姬披着薄纱在招揽客人。
冯愉大手遮住朝阳好奇的目光，把她半搂在怀中，穿过拥挤的人群，把怀中的小姑娘护得好好的，径直带她走向一艘古朴而典雅的游船。
这艘船虽然外围看不出什么过多的装饰，只是柏油桐木做成的船骨，却足足有四五层高。薄纱从飘窗里向外随着微风徐徐招展，远远的看着仿佛有阵阵馨香飘出，令人神往。
冯愉先踏过浮桥，到甲板上站稳了，伸手去接朝阳过来。朝阳调皮地笑着摇摇头，后退几步，跑起来跳了过去，直直扑到冯愉怀中。
把朝阳公主接了个满怀的冯愉却吓着了：“朝阳，你要是摔下去了怎么办？下次不许再这么鲁莽。”
“好啦好啦，真是个老头子。”朝阳冲他做了个鬼脸，兴奋地准备冲在前面准备进船舱里去。
“等等。“冯愉一把拉住朝阳：”我刚刚在车上怎么和你交待的。“
朝阳细细的手腕被冯愉攥在手里动弹不得，无奈地一字一句念经般重复道：“我的身份是你的妹妹，不可以多喝酒，不可以和别的人搭话。“
见她还算听进去了，冯愉满意地点点头：“道理你都懂了，就看你照做不了，要是不听话以后都不带你出来玩了。“
两个人牵着手进了船舱里，有专门的小厮领着他们到了二层的包间雅座，是一个需要盘腿坐上的榻，上面放着小几，已经摆好了精致的糕点水果，沏好的茶也端了上来。
他们到的早，人还没齐，船不会开。
一开始朝阳还端端正正跪坐着，双手乖乖放在膝上，一动不动。冯愉自己吃着果子，微微笑着看她能坚持多久。
果然，才过不了一会儿，朝阳就败下阵来，深深吐了口气，背突然就弯了下去：“这笔在那些大臣面前装腔作势还累，反正也没有人，我做给谁看啊？“
一颗剥好的葡萄递到朝阳嘴里，冯愉喂了她用小厮递过的水净了手，调侃她道:”怎么，我就不算人了？”
“我和你太熟了嘛。“朝阳吃了他给的东西还是嘴甜着的，讨好地对他笑着。
捏捏她的鼻子，冯愉指指对面中央的一个大台子，周围的雅座和都是一层层围着它修的。台子应该是个舞台，留给一会儿助兴的人表演，上面却挂着珠帘，看不清里面的样子。冯愉和朝阳坐的是最好的正对着舞台中央的位置。
“知道那儿是干嘛的吗？“冯愉问朝阳。
“知道是知道，但是为什么要用帘子挡着？外面的舞姬都巴不得站在船顶上跳舞了。“朝阳公主不解。
“这些花船里的女子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冯愉又沾着茶水在桌上给她画了个三角形：”最底下的是普通侍女，上有陪酒逗趣的，有舞姬，乐女，再往上还有花魁。“他的手指在顶上点了点：“这最顶上的就是今天我们要看的，琴棋书画舞蹈样样精通，和大家闺秀没有区别，而且也不会轻易让人看到，都是在这珠帘后给大家表演。”
朝阳急急地问道:”长得很好看吗？”
冯愉耸耸肩：“我也没见过，但是应该不会差吧。”
“这就奇怪了。”朝阳公主摸着下巴琢磨，她头上两个小包子随着她歪着的头换了个角度，配上她认真的表情可爱极了。“大家来这儿不就是为了看美色吗？她们都不露面，光用帘子遮着，竟然还有这么高的地位？”
“这世上有比美貌更吸引人的东西。”冯愉继续吃着东西，悠悠说道。
“是什么？”朝阳十分好奇。
冯愉转头冲她弯眼一笑：“是风情。”
随即他看向下面三三两两走进来的人群：“人快来齐了，船要走了吧。”
久久，朝阳都没有答话，她被冯愉眉眼弯弯那一笑，摄了魂。冯愉眼下那颗泪痣，想要随着他勾起的唇角一起，故意扰乱她的心似的，那么招摇；还有他转头时，长长的睫毛在眼尾划出好看的弧线，仿佛扑了一只蝴蝶在上面。朝阳公主的心乱了，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看向哪里，手心都冒出汗来，脑子里全是冯愉那惊鸿一瞥的一幕。
这是不是就是冯愉所说的风情呢？朝阳想到。
直到船身突然一动，顺流而下，朝阳公主才被震回了神。她恍若初醒，抬头一看，本是暗暗的船舱里点起了灯，窗纱把光分成细细的几束偶尔投进来一点，给灯光助兴。
台上的角落坐了几个抱着各式乐器的女子，估计是一会儿的伴奏。细细软软的樱花桃花花瓣铺满了整个台子，都是秋天了不知道她们哪儿弄来的这些东西。小厮们在每个雅间都点上了清淡的线香，盈盈的白烟袅袅飘在空中，整个船内有种旖旎而隐秘的美感。
几乎每个雅间都坐满了。船上的总管出来说话：“感谢各位今天的大驾光临，咱们的墨香姑娘每个月出来一次，今天安排在这花船上，陪大家共赏这河上的美景，还望各位贵客喜欢，多给我们捧场。”
“这个墨香姑娘一会儿会弹琵琶。”朝阳盯着前方说。
突然听她冷不丁这么说，冯愉有些惊讶，他是知道墨香擅长的乐器的，但是朝阳能猜出来就很厉害，他扭头看她：“朝阳如何猜到的？”
朝阳公主一听他说话，心还在狂跳，不敢看他，依旧正视前方：“那几个女子都是给她当陪衬的，从她们用的乐器上来说，最能突出琵琶的乐音。”
冯愉不知道朝阳为何不看他，还道朝阳是认真极了：“也对，你看过那么多宫宴，对这个是再熟悉不过。”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同时看宫宴，也不是谁都能看懂学会这些的，果然朝阳很厉害呢。”
这句夸赞的话一说，朝阳的耳根子都红了。
突然，站在雅间外边的小厮们把灯都熄了，只剩下舞台的大灯亮着。
一阵轻柔的乐音传来，台上的乐女们开始弹奏了，柔美的曲调从台上流向各方，如同一条清澈的小溪，沁人心脾。
朝阳闭上了眼睛，静静享受这样美妙的音乐。
乐音逐渐会和在一起，渐渐变小，小到微不可闻时，有一道清亮的琵琶声，直直穿透整个船舱，点亮了整个小小的空间。
随着大家睁开眼，都惊呼起来，一个身着粉白长水袖长裙的女子，用两条绸缎吊在腰间，从顶层一跃而下，随着她在空中旋转，无数的花般天女散花般飞了下来。她稳稳当当停在舞台中央，手里还在抱着琵琶继续弹着。
“墨香姑娘！”下面有人激动地喊出声。
这个女子闻言，转过身来，她用羽毛做成的面具遮住了眼睛以上的部分，柔媚地竖起食指，在花瓣般的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风情万种地走回舞台中央。
墨香开始一边弹着琵琶一边翩翩起舞。朝阳看出她跳的是胡旋舞，只不过改的更像他们大殷中原的风格，多了女子的柔美。
她把琵琶举过头顶，整个腰肢软若无骨地向后仰下，乐音随着身子的下腰而变得慢了。刷的一声，舞台背后的大窗户打开了，整条河上的美景尽入眼底，成了墨香跳舞的背景。
而后墨香又慢慢起来，琵琶声越变越快，等她站直了，忽然用水袖缠着琵琶抛向空中，奏响的最后一个音在空中余音不绝，当琵琶从空中掉下时，她踮起脚尖转了几圈，又是水袖一展，把琵琶裹着回了她的怀中。
整场舞跳下来，流畅优美，暗香浮动，配上别出心裁的移动背景，不时给人惊喜，最厉害的是，琵琶大珠小珠落玉盘的乐音一直十分稳当，墨香边跳着如此难的舞蹈，一边弹完了整只曲子。
在她表演结束后，众人愣了许久，突然都起身爆发出欢呼和经久不绝的掌声。
朝阳也激动极了，跟着站起来把巴掌都拍红了，甚至还想把手放到嘴边跟着那些男子一起打哨子。
冯愉哭笑不得，立马拉住她的手:”做什么呢！有点小姑娘的样子。“
不得不承认，墨香的这场表演超乎朝阳的想象。她自小看多了宫中各种宫宴，虽然伶人坊每年都变着花样给庆安帝献上最好的歌舞，可是宫宴还是以端庄为主，朝阳天性活泼，看多了不免觉得无趣。
她猜到墨香会用琵琶时，有点小小的失望，会弹琵琶的女子很多，玩不出什么新意。
直到墨香结束了在舞台中央站定，朝阳实在是被震惊了，这是一场视觉和听觉的盛宴，没有一点错处可挑，实在是完美极了。
奇怪的事，冯愉却一点没有其他人一般的反应，他仿佛就只是看了最普通不过的舞蹈，甚至有点兴致缺缺地慢慢鼓着掌。
墨香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她开口说话了，是成熟而极富魅力的带有磁性的声音：“墨香谢过大家的厚爱，这支舞排演了一个月，希望能得大家喜欢。“说罢，福福身行了个礼。
大家本想叫好，却被她接下来的话语将气氛推上了又一个高潮：“今天听闻来的人里有贵客，那不如大家来玩个游戏助助兴，绝不让大家失望而归，如何？“
有人大声问道:”什么游戏？有奖励吗？”
“游戏很简单。“墨香的身影在珠帘后慢慢而轻盈地走着：”咱们就玩飞花令。不过这个彩头嘛……就让赢了的人来解开墨香的面具，和墨香共赏这护城河的美景如何？“